秋语（组章）
文/四川 唐雨霞
秋风
风在，缓慢地吹。
吹着，吹着，泥脚杆的泥就熟了。
吹着，吹着，满山沟就一片黄过一片的黄。
黄黄的温顺，黄黄的安祥。
那站在泥土的稻子，高高的，把金黄又投向泥土，以及低下满头的思想。
羞涩的水绕着禾蔸蔸，哭泣，连荡。像在寻找着过去的提升的路径，温习生长里缓慢的阳光，光阴里沉淀的岁月。
吹着，吹着，那树叶开始诉说生长的传奇，尘埃的故事。
小孩燃起奔走的流火，牵着奔跑的流水。哈哈，顽皮的小孩子们，今晚绵软的梦里又得尿床啦。那纯粹的幸福定然一路通畅。老人枕着美丽忧伤的草垛安眠，梦是那么透明。向天的炊烟倚风而立。吮吸，一阵清风透着股股稻香。
秋风栖息在静默的村口。秋风逗留在寂静的树林。蹲在田头的狗，对着一茬茬割剩的稻蔸，直叫汪汪。
是谁最先咬着秋的月亮。我伫立黄昏，看夕阳的鼓槌敲土地之门。牛羊的眼睛，盯着背书包的小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又打量。
一些人和物在隐去。清清的山月就正好站立在山梁梁。
风啊，你轻些吹，轻轻地吹。那一行行听话的禾蔸，就是一排排听话的村庄留守。那一排排整齐的柏树，就是村庄小学里朗读课文的学生。
秋风起时，村庄在思念的床上害着相思病。
秋风再起时，一路路炊烟散步村庄的上空。
秋草
那些草。那些草又去了。
诗里生长着的草。历史伤着的草。流泪不流血的草。
朝着暗黄的泥，朝着潮湿的土，葡匐着的草，颠沛流离的草。宁静观照。阳光轻拨。一波风过，一浪雨来。那些草低声说话……
那些草放声朗读：黄了，暗了……
那些草？那些草们又回家去了。遍地暗黄覆盖。
我不小心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草们朝我小声叫嚷。几根草尖穿过裤子，直接侍弄那两瓣肉团。我感觉那些扭动枯黄腰身的草，正在拥入我的内心。
草在风跑的路上落下一地的黄。把童年绿给我，提醒我适时切换时间的忧伤。几丝回味招惹我，向草们充满着敬畏。
与天地交谈，低处也辽阔。与风面对面，被风割去了世俗的外衣。被牛吃了，变成营养的肥料。被羊啃了，素面朝天的隐忍里洁白私藏的心事，慢慢纯绿暗黑路上采来的朝露。
牛羊们从耐久的困惑里，回嚼着铺天的绿。
牛羊们遐想草尖的露珠，低调地行走，端起鼓胀的乳房，把那些内心不平的草们挤出来，抹平眼下的荒凉，引领那些堆堆遥念青绿村庄的营养。
一路践踏的烟雾，弯下幸福的腰身。露水在草上打了一个滚。草侧了侧身，默读着我写下的诗行：从青草里回到故乡。
抵达旷远。遍地青黄。深处卑微辽阔。我已成为时光里蠕动的草根。
风里有我的梦，梦里那些草又来了。向上生长着。在风雨里。
秋花
天凉好个秋。坡上阳光颤动，坡下村庄清泪。阡陌边，山坡上，土边线，一点一滴地变红了又变黄。暗黄粗粗，慵懒细细。
天高了一尺，云淡了一分，朝晖夕阴之间，没有人来此参观。秋花在秋风里独自开放。
风过处头颅低垂，把身子搂了又搂。雨落下来，有的欢笑，有的伤感。
秋花像村里的姑娘，站在岁月的门槛，默默地咀嚼微疼的宁静。
是谁打开了太阳的门？是谁清洗了月亮的脸？
秋花在秋阳来临时昂起了头，秋花在掉落枝头的蝉鸣里洗尽了尘；秋花啊，风过时独自飘零，为尖叫的寒冬点亮满山的雪花！
秋花，纤细而悲愤，在村庄去年的咳嗽声里绊倒，在今年的坡上散发馨香。
秋雨
路上湿湿的，天空里还下着雨。走在打滑的路上,总是需要支撑。坚持，坚持，雨有时是另一种阳光。
生命之路，经常被打湿，生命才被称为一条河，生命打磨而出的我们才会感到湿漉漉的。行走以流水的方式坚持在时间里，以色彩制造辽阔，以明暗简约呼吸。
秋雨是一种湿漉漉的意境。
秋天请进了历史课堂，一场雨下着，下着美而实用。诗人们在一场诗意情浓的雨里重温着小镇边垂钓的断章。斜倚着门，盼着一个校园，一幢旧楼，一个平常的女人，留一个融融润湿的吻。
生命在下雨天观赏着两岸的雨景，清晰又朦胧。以梦的由头打开出口，像婴儿般慢慢往上爬。
秋雨是一种雨濛濛的图画。
一个下午的一吻，是历史的一个小点，一个小点的哲学，吻一场悲剧里的喜剧，吻成为哲学大树上湿湿的分枝，有鸟站立，不鸣不飞，流着泪。
阳光流淌过的地方，留着秋雨的伤痕。一些润湿，一些晶莹。
秋雨的迹，千万不要去寻。眼睛的历史，往往是滋生误解的历史。睫毛凌乱，眼下没了生气，以后，生命里一片荒芜的草地。
雨，雨，下过不停。
天空下着雨，在生命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