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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曙|普鲁斯特的巡游:珠溪2020 ——写在《永恒的流逝 不变的眷念》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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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年盐镇伍佑古名珠溪,其得名自然是因珍珠之出。在今天,珠溪仅仅是往昔的一个词。在词这里,在语言这里,珠溪流光荡漾,溪边走来李汝珍、蒋鹿潭、周梦庄、黄经实、陈明……


普鲁斯特的巡游:珠溪2020

——写在《永恒的流逝 不变的眷念》边上

孙曙

虞美人(虞美人怎么突然在我们身边消失了?是因为她酷似罂粟而被株连吗?),垂柳河岸,洞门粉墙,轩展的平房教室青砖青瓦蓝柱走廊,两两成排,白花花的阳光注满空中,大片大片艳红的虞美人热烈盛开,烈焰红唇挤满校舍空地,在她们的边缘是耸起的水杉林,还有阔大的香樟林,还有林木花瓣紧张期待的风和露滴。我怎么记不得伍佑中学的其他季节了?连同伍佑的麻花、醉螺、瓜姜肉,还有伍佑中学门口卖牛肉面的胖大婆娘,大膀子水桶粗,都定格在灼日盛夏。

 “那消逝的似水年华,又不舍昼夜地朝后人奔腾而来,熠熠生辉,永不消逝!”(王宏兰《自古多情空余恨——普鲁斯特的爱情与创作》)虞美人摇曳在上世纪90年代初叶的盛夏。翻了一下自己的藏书,《追忆似水年华》的译本不是一起出的,第一卷1989年6月出版,后面几卷陆陆续续出了两年,1991年10月出齐,正在一个时代巨大的变故之后。但读书还在持续,听盐城戏剧研究所(这也消失了)的孙茂廷所长说过,他那时在北京中国艺术研究院进修,每次回盐,都从盐城往北京成套成套地带《追忆水年华》给书友,北京卖断货,盐城没人买。1979年《读书》创刊号头条刊发《读书无禁区》,1984年胡耀邦为《博览群书》题写刊名,读书是思想解放改革开放的助燃剂,凝聚了时代动力。时代突然急刹大拐弯,而读书的力量还在《追忆水年华》等著作中奔突流泻。

冯唐易老,廉颇遗矢,00后、10后、20后、30后、40后、50后渐次失去声音,很难触摸到读书那巨大的变革的脉动了。读书不但崩散,而且败落,各级报告里一再倡导“全民阅读”正说明读书的危机。《追忆水年华》还有人看吗?

 有人看的,就是盐城也有人看的。前几年,明达中学的张锐老师告诉我他带着学生读了一学期的《追忆水年华》,也是他介绍了伍佑中学的陈海峰老师等创办的公众号《珠溪语文》。眼前这本《永恒的流逝 不变的眷念》,是海峰和同仁们阅读《追忆水年华》的札记,他们的读书沙龙以《追忆水年华》打头,单为此书就举办了十多次,穿越了疫情和寒暑。我已到了话不投机半句也不敷衍的年龄,但逢得张陈两位小老弟便多舌,因为他们所做的是我的理想。我始终觉得语文老师沦为做解题讲题机器是教育悲剧,语文老师不读书、不浸身于语言与文学的历史洪流和鲜活现场更是悲剧中的悲剧,这也是社会阅读危机的成因之一。与海峰交谈时我甚至用到了自救一词,张锐和海峰的阅读活动正是职业自救和人生自救。他们讲到东台中学讲到浙江的类似活动,让我看到希望的亮色。对每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普鲁斯特也是这样的。

为何选择《追忆水年华》阅读,我倒没问张陈二位。我突然觉得,关于文学,普鲁斯特绝对是一个坐标点。这个坐标点是有反方向的,普鲁斯特径直说“罗曼·罗兰的艺术是最肤浅的,最不真诚的,最粗俗的”(《一天上午的回忆——驳圣伯夫》),用语恶毒,他自信地挑衅性地确立了文学标准,从而自觉地成了新时代的旗帜。后来的读者面对《追忆水年华》,就像一只小蜜蜂面对宇宙般巨大的蜂巢,千万无尽的蜂房密布,蜜的香气和粘稠与结晶不时涌现,essai(随笔)杂感丰厚玄思邃密的拱廊蜂路冗长得漫无尽头。这些并列、间隔又连续的蜂房,就是普鲁斯特从已埋葬的过去打捞出的一个个生命瞬间。为了表达这种文学的质地,《普鲁斯特与感性世界》中发明了“硬稠”这个结晶饱和液的概念。法郎士说“人生太短,普鲁斯特太长”。普鲁斯特瞬间的长河蜿蜒无尽。

《追忆水年华》是文学的,又是一个哲学动作(普鲁斯特提到给自己的文学寻找哲学主题),乔治·普莱在《人类时间研究》中,说《追忆水年华》是“一部追寻存在本质的小说”。普鲁斯特自己说“我现在就像一只胡蜂,蜷曲着,丧失了一切能力,只能在精神世界中,向逝去的时光吐露情感”(转引自克洛德·莫里亚克《普鲁斯特》),在时光沉落遗忘封锢中找到逝去的时间,找到比表面事物更加深刻的现实性,找到时间的真正意义,找到“人类绵延那不可抗拒的回溯运动”(乔治·普莱《普鲁斯特的空间》),是《追忆水年华》的主题。“消亡的生命时辰被囚于客体,永远被囚禁,除非我们碰到这个客体。通过该客体,我们认出它,呼唤它,这才把它释放” (《一天上午的回忆——驳圣伯夫》)。就在小玛德莱娜点心、在凡德伊《钢琴小提琴奏鸣曲》的平板、在盖尔芒特大院石道上前脚后脚一步高低的震颤,那“唯一的门”冥府之门突然敞开,时光倒流,一种总体时间总体生命豁然在眉头心间。“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小玛德莱娜蛋糕泡茶后轻擦上颚“我一阵心慌,觉出天竺葵和橘树的香气,顿时眼前一片光明灿烂,其乐融融”,“茶味唤起了我心中的真实”,一百年来,这茶泡小玛德莱娜唤起了多少人心和文字?那么,什么是文学?普鲁斯特如是说:“其伟大在于重新找到、重新把握现实,在于使我们认识这个离我们的所见所闻远远的现实,也随着我们用来取代它的世俗认识变得越来越稠厚、越来越不可渗透,而离我们越来越远的那个现实。这个我们很可能至死都不得认识的现实其实正是我们的生活。真正的生活,最终得以揭露和见天日的生活,从而是唯一真正经历的生活,这也就是文学。” 这种对现实的重新把握与唤醒,不是一种哲思吗?

虞美人出苗、虞美人含苞、虞美人盛开、虞美人枯萎,你打开《追忆水年华》最后一部《重现的时光》,普鲁斯特以比《红楼梦》更漫长的时光腐蚀生命(想想如果让林黛玉妙玉薛宝钗“首先以少女的形象出现,接着以婚后发福的胖女人,很快还无疑将变成颤颤巍巍的驼背老太太”,脸上“一片铜锈痕迹,一小块玫瑰色的碎贝壳,一个难以说清的肿块”),让主人公马里奥忍受自己的衰败腐烂,忍受几代恋人与密友的衰败腐烂。普鲁斯特的长河又是残酷的。这样看,《追忆水年华》又如一幅经变画,只不过它不指向“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而是指向无尽绵延的生命流动,指向心灵沉淀而复现的时光与真实。这样重现的时光,只有在语言中在文学中实现。

在语言中得以重现的,还有珠溪。两千年盐镇伍佑古名珠溪,其得名自然是因珍珠之出。在今天,珠溪仅仅是往昔的一个词。在词这里,在语言这里,珠溪流光荡漾,溪边走来李汝珍、蒋鹿潭、周梦庄、黄经实、陈明,走来“珠溪语文”,走来普鲁斯特。2020年,普鲁斯特巡游珠溪,带着他的马赛尔、希尔贝特、阿尔贝丽娜,带着他的小玛德莱娜、盖尔芒特、贡布雷,鬓影衣香中法语优柔的小舌音珠落玉盘,交错进珠溪边二墩三墩采桑子的清平乐。同游者陈海峰、邓敏、韦宏芳、刘高平、徐玲玲、成晓红、蔡兆霞、王宏兰、张桂英、吴珍、潘彤彤、刘元举,襄助者张锐、吴中扬(与此同时,珠溪古镇开发建设也鸣金开锣)。“想杜陵老眼,阅遍春秋。尽长歌惨淡,意气逐吴钩。剩多少悲凉怀抱”(周梦庄《八声甘州·任西风吹送白衣人》),从八十年代走过来的人,读到梦庄先生的这几句都会戚戚于心的。但看看珠溪边这一帮子年轻人默默去做的,大概还是有希望的。

“东海西海,心理攸同”,谁一字字写下三四千页,谁一页页捧读晨昏冬春,谁还记得《追忆水流年》的第一句“在很长一段时期里”,谁一直读到其最后一句“那就是在时间之中”,黄卷暗室,一抬眼,秋雨淋漓,黄叶吧嗒落地。

在时间之中,虞美人盛开。

 2020年8月30日

编辑:陈海峰

校对:吴中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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