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肚肺汤，很久以前的记忆。
肚肺汤，是平民自享的好汤，价廉物美啊。以前，人们一般不会用肚肺汤来招待客人，正规的酒席上更不会有这一道菜。秋冬时节，买一挂猪肚肺回来，打当打当，烧一锅浓笃笃的肚肺汤，可以让一家老小好好地享受两天。
打当肚肺是一件浩大的工程。一挂肚肺，由猪肚、猪肺和猪心三样构成。猪心是最好清洗的，猪肚要揽，猪肺要灌。
当年，我最热衷的就是灌肚肺了。好玩啊。
灌肚肺，是大阵仗。先要将家里的大脚桶搬出来，放到门口的田边，梨树下面——方便倒脏水啊。拿一张长板凳，竖起来，两根凳子腿和板凳头子形成个三角支撑，拿一根草绳扣住肚肺那长长、粗粗的气管，挂在板凳竖起来的腿上。用小水桶到河里拎水过来，就可以开始灌肚肺了。直接用水舀子或是水瓢是没办法将水更多更好地灌进肚肺的，要用注口。可是，我嫌直接将注口塞进猪气管太不干净，这就用到了我收藏的一件秘密武器了——一根可以塞进气管的橡胶管子，另一端，正好可以将注口的嘴子塞进去。往猪肺里灌水，是不能着急的，要一点点地、慢慢来，好让清水进入到肺泡里，灌水的同时，还要注意观察整个猪肺的变化，有没有哪一个部位还没鼓起来，那就要轻轻地拍一拍。等到整个猪肺已经灌满了水，饱满起来了，还要将猪肺拿下来，让里面的血水淌出来——这也就是不将肚肺直接挂在树枝子上的原因，没有在板凳腿上拿下挂上更方便。接着，再重复着灌水。边灌、边拍打，再将水从猪肺里倒出。如此重复四五次、五六次，等到倒出来的水清爽了，就算是大功告成。
后来，又不知在什么地方得到了一根橡胶软管。我将小水桶架到一张凳子上，利用虹吸原理，将小水桶里的水自动灌进猪肺，还真的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等到从猪肺里倒出来的水清了，还要再灌一回。那是最有仪式感的了：整个猪肺被灌得饱满、洁白，拍打上去很有弹性的。这时，拿刀在猪肺上划几道口子，让水流出来。再将猪肺拿到河码头上洗一遍，才算是真正打当完成。
我最后一次动手灌肚肺，应该是1976年的春天里。姐姐坐月子，姐夫买了一挂肚肺回来，我们一起拿到他们厂里的公用自来水池子上去灌。自来水，不需要用舀子一下子一下子地灌，但水压大，一不小心，水就会漫出来。我反而觉得不及我用水管子虹吸法来得更便当呢。
打当猪肚子，也是细致活。先要用盐在猪肚子里外擦一遍，去掉粘涎。清水洗过后，再用面粉擦洗一两遍。再清洗过之后，整个地放到烧热的锅里，慢慢地烫——是为“揽”。这项工作，一般是由我母亲亲自动手的，她不放心别人做，怕打当得不干净，会有异味。
一切的准备工作完成了，就要改刀了。猪肺切成块，猪肚切成条，猪心切成片。
烧个热锅。准备好豆油——当年，我们小镇人烧正式的汤是讲究用豆油的，葱、姜下去煸出香味来，将一大盆猪肚肺倒进锅里，翻炒几次，加水，没过所有的食材，盖上锅盖，慢慢地煨吧。中途还得注意添些水。个把两个小时之后，一锅浓笃笃、呈奶白色的肚肺汤就算是烧好了。
当天，一家人可以好好地辣辣馋，大快朵颐。
那么一大锅的肚肺汤，是不可能一顿就吃完的。就得拿大头盆，先盛起来一大盆来，让它冷成冻子。第二天，要吃了，挖点出来，热一热。奢侈一些，可以一大早去买一两块烧饼回来，就汤喝。那是很过瘾的。
当年喝肚肺汤，好像更喜欢吃猪肺子。肥肥的口感，好吃。
好像是在1990年代的后期吧，肚肺汤又上到了酒席桌子上了。只是换了个名字——全家福。印象中，也有过几次在外吃饭的时候有过这道菜上来的，砂锅，量足的。好像还在里面加了些萝卜之类的配菜。但，我是一筷子也没伸进过那砂锅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自己成家之后的几十年里，也曾在家做过卤猪心，做过白切猪肚丝、糟肚子、炒肚片，却一次也没做过肚肺汤。
疫情当前，突然想起肚肺汤，也是因为国人相信吃什么补什么的。这三年，有人在家烧一锅肚肺汤来补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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