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说取材于作者真实经历加自由想象
通过主人公好人与丈夫短暂相处一段时间内的意识流和内心独白
折射了在婚姻家庭组建与经营过程中
青年男女所普遍面临的生活艰辛、价值观差异、
家庭暴力、两性相处、择偶标准和产前抑郁症等
多种社会问题和心理危机，
期待可以为新婚男女及异乡漂泊者带来些许参考和启发。
字数7000左右
【 一 】
如果说人生是一个环环相生的严密体系，那么毫无疑问，好人仅用一年时间就走完了同龄人需要花大气力、下大决心才可能完成的蜕变。独自呆在六楼的房间里，心中多种滋味陈杂，此刻却又那么平静，如同默默汲取母体营养、日以继夜不断成长的小生命一样。它在酝酿，在发酵，交织着复杂的物理变化和化学变化，一切的一切，只为石破天惊那一刻的到来。
妈妈每天都会乘公车带来尽可能丰富的孕妇餐，但好人没有胃口。时间搁浅在露天的沙地上，沙地很荒凉，海浪将一切痕迹淘洗干净。偶尔飞过的海鸟低吟着某年某月的旧事，如同打翻的镜面，折射出了千万个好人，每一个好人都那样真实地存活过。好人像一块等待已久的石头，渴望着一双手的拾起。
梳妆镜样式很古朴，是妈妈为这个回家探望的待产姑娘准备的。此刻，它安静地站在角柜上。清晨，或是傍晚，好人在洗漱后与镜子对视。镜子里的那张脸日渐膨胀起来了。好人擦点雪花膏，修饰那不慎泄露的麻木和倦怠。
“情感是一盏灯。凭着黄豆粒大小的微弱的灯光，盲目的人们在幽暗的婚姻中摸索前行。”
【 二 】
J市火车站。火车如时启动了，离开家门原来这么容易，好人所看的最后一个清晰的镜头是妈妈在车窗外慢慢地向她挥手。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厚厚的小说，好人独自沉浸在桑菲尔德的世界里。书页疲劳地打着卷，而罗切斯特始终没有出现。天翔发来短信：老婆，几点到站啊，我去接你，你的那堆“破烂”让我清理了。
B市某筒子楼。打开家门，到处弥漫着天翔的气息。好人直奔衣柜。天翔真的是一点都没客气，果然清理得差不多了，包括好人去年攒下的一包石头。其中有一块扁圆的，正反面都是一个女孩的侧脸。好人打算拿到古董市场上打孔穿上红线，下次回家时送给妈妈。
千言万语涌到好人嘴边，又塞住了，泪珠一个劲儿地在眼圈里打转，她从衣柜里掏出那铺沉沉的棉被，吃力地抱起来向门口方向走去，她已经抱起来了，就像抱起了所有的不满，不扔掉怎么能解脱呢？天翔突然就势将好人推倒在软绵绵而富有弹性的席梦思床垫上，剥去棉被，双臂紧紧地搂住好人，头埋在好人的颈间嗅着发香，又用双臂将自己艰难地支撑在好人的上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双眼噙着泪花、将头扭向一边的好人，眼里满是兴奋，如同欣赏着一件他刚刚完工的立体饱满而略显残缺美的雕像。
“风筝一心要飞到更高更远，拼命挣脱那根细细的线头。如今真的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北风凛冽中，自由漂泊的日子再也寻不到尽头……那块石头此刻在谁人的手上把玩？或是都被弃在脏水中，没有人拾起它们、承认它们的价值了。”
【 三 】
今天是七夕。华灯初上的B市处于一种安静与热闹、繁华与质朴并存的状态。天翔还没有回家，所以这个特别的夜晚又变得再平常不过了。好人打开广播，突然想起大学时，算命先生曾有离婚一说。
当全城百姓陶醉在玫瑰的芬芳时，天翔终于披着一身夜幕游魂一样出现在房间门口了。好人被泪水和鼻涕围作一团，满心的寂寥变成了一种沧桑的凄凉。恍惚中，婚前的那个梦又在眼前了：鸿文指着天翔，选择我还是选择他？好人看看鸿文又看看天翔，明白自己一直爱的是鸿文，可天翔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鸿文平静地看着好人：那你和他在一起吧。
时针逼近午夜，好人轻手轻脚地穿鞋下床，打开书桌上的小台灯，从抽屉里掏出沉甸甸的本子，蘸着夜色以温润笔下的文字。回头向床上望去，黑夜模糊了枕边人的轮廓。层层叠叠如浪花起舞般的白衬衫，将键盘敲得叮叮作响的修长的手，高高的处理各种复杂方程式的额头，睫毛弯弯而狭长的眼睛……天翔完美地定格在好人的另一种审美框架中，惟独完美背后的那颗心是好人无法驾驭的。或许好人根本不曾走近它，尽管一直在尝试着走进它。
“无法预计还需消化多少酸涩，泪水流向心田，又在劳作中变成汗液，扩散到对流层，形成愤怒的积雨云，在缺情少爱的荒岛释放着滚烫的电荷，以山崩海啸之势，缔造着石头的奇迹。遥想女娲补天也不过如此吧。”
【 四 】
邻居夫妇度假探亲回来了。一个是博士生放暑假，一个是硕士高管休年假。他们的到来让隔壁那潭混水显得更加浑浊。当好人和天翔吵架——为了工作而吵，为了生计而吵，为了孩子而吵，为了面子而吵，为了指标而吵，每到这个时候，邻居夫妇都会更显郎情妾意、惺惺相惜。邻居学姐常常就站在旁边指手画脚，有意无意地聊着：学长厨艺如何如何好，她如何如何不用做家务，以及有大把时间用于健身和购物。“老公还没回来啊？”听着亲切，抬眼看时，却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好人能说什么呢，敷衍几句，转身回屋而已。
“哥，我们今晚这样吧！哥，我们今晚那样吧！”好人的后脑勺无数次地看到了学姐受用的样子。博士生学长心甘情愿地在厨房忙活着，将黄瓜切成条，再将条切成丝，又长又匀，各种肉块将冷冻室塞得满满的。“穿戴可以不买，但吃饭不能一顿没有肉。”锅碗瓢盆演奏出一曲曲动听而刺耳的欢歌，开辟了博士生学长通信领域外的第二战场。
好人后悔当初没有找一个喜欢做饭的男人。如果换作是鸿文呢？扎着蓝格围裙，在油烟中抬起黑框眼镜：进屋吧，丫头，这里太呛，别呛坏了我们的小宝宝。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我已经苦了、已经劳了，可我的大任在哪里？生孩子吗？可天翔说这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做的事情，又何谈大任呢？催眠般的古文字浮现出来，可我连射手座的乐观天性也失去了，又如何期待凤凰涅盘、浴火重生呢？孩子，快出来吧，妈妈要撑不住了！”
【 五 】
昨天是姥爷的忌日，可好人连上柱清香的勇气都没有，她已经没有什么闪光的东西可以和姥爷交流了。荒芜的学业、荒芜的工作，荒芜的婚姻，将好人困在荒芜的小岛上。姥爷给的玉坠正戴在颈间，前是梅花后是缘，想千里之外家乡的江水还应依旧，只是在江边畅谈时事的祖孙二人已不复当年。在这个大大的世界里，好人游离到了世界的边缘。左边是上天入地，右边是光景惨淡，一切的一切都已无序虚空，她还在空虚中固执地守望。可守望什么呢？
忽而星座，忽而易理，忽而哲学，忽而心理学。在被天翔践踏得支离破碎的自信心上，好人一次次地建构着自己的王国，用传奇而惊悚的梦境妆点疲惫而寂寞的夜晚。
晚饭时候，好人正在听新闻广播。邻居学长先回来了。寒暄几句便开始做饭，就像学姐经常夸赞的那样。
做饭不方便，可以下楼买着吃。天翔关切地交待着，从此除了双休日熬夜挑战《红警》，周一至周五每晚八点半以前，他便不再露面，正而八经地成了这个小屋长年寄宿的过客。
最要命的是学长不时地会在开饭前和好人谦让一番，比如远亲不如近邻、一起吃就是多副碗筷之类。学长这样说时，神态就像好人的亲哥一样——好人没有哥，她是家里的独生女。而学姐就在一旁笑着，眼睛却紧盯着好人的脸，捕捉好人不慎泄露的情绪变化。好人本也觉得不好端别人家的饭碗，毕竟不熟，看了学姐的眼睛，就更觉得没有必要了。她怕噎着。
“又梦见孩子了，它张开双臂等我拥抱，笑得那样可爱。它是一心投奔我来了，就像我在生病时渴望着妈妈的照料一样。可我能给孩子什么呢？关于石头的童话，还是关于童话的石头？”
【 六 】
上午九点，好人到医院做常规检查。无数个小本子在产科分诊台上排起小长队。奥运会的魅力太大了，宝宝们成了大熊猫，怀着宝宝的准妈妈们更是大大的大熊猫。候诊区里座无虚席，一个个丈夫拉着一个个妻子的手，依偎着观看新生儿护理宣传片。天翔只在孕检那次陪好人来过医院，其他时候，有事没事，肚子大小，都只有好人一个人。
宝宝似乎更加沉重了。好人的脸有些浮肿，腰和四肢涨得酸疼。好人突然感觉这个世界没有多少开心的事。
晚上七点钟，天翔居然到家了。一张床，两铺被，好人和天翔背对着背，各想各的。天翔很少像电视上的准爸爸那样，趴在妻子隆起的肚皮上听宝宝的心跳，感受宝宝的拳脚。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有拥抱了。冰凉的泪爬了好人一脸，但喉咙都没有哽咽，鼻涕也处理得很好，一切都在相背的世界里秘密地进行着。
“如果未来是这样，我是否还有勇气笑着活下去？我该怎样收拾残落的心情，给未来一个交待？从2007年的相识，到2008年的婚姻，再到2009年的分居，抑或是离婚，我在匆忙中失落了哪些东西？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心也疼不起来了。如同一块小石头，被扔到湖水中，跳几跳也就沉寂了。房间里混合着两种体味，可我已学会了漠视。”
【 七 】
还有一周就要离开B市回家待产了，而好人觉得这一周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天翔晚归的脚步声成了隆隆战鼓，开门声成了冲锋号，混合着有关粗暴的记忆碎片让好人闻之心惊胆战。天翔在一次次的僵硬干涩中感到了索然无味的拒绝，于是每天更晚地回家，聊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如同英语课本中那句NICE TO SEE YOU AGAIN！接着就是熄灯睡觉，每人各抱一铺被子，相背而眠。除了无意识的翻身外，这样的姿势基本可以持续到天亮。无论是学姐的空前优越、讳莫如深，还是学长的厨艺菜香、任劳任怨，再也无法搅动隔壁那潭混沌粘稠的死水。好人的身体被分割成支离破碎的小块儿，浸泡在硝烟弥漫的空气中，肿胀得再也走不动路了。
“世界大战尚有劲爆的火信，我和天翔这日渐枯萎的婚姻又将靠什么来闪击？身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心中的伤痕更是道道相连。上次彩超检查宝宝别过脸去，是不想面对注定残缺的未来吗？无眠的午夜，翻开的日记，鸿文轻唤着丫头，宝宝用小手小脚踢着我的肚皮，时快时慢，时轻时重，试探着黑暗之外的世界。在苍茫的大海上，海燕像闪电一般，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 八 】
早上，天翔穿着白衬衫出门了。尽管是长袖，但料子很薄，好人知道他会冷，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走到今天还能说些什么呢？好人知道她在B市的东西真的十分有限了，因为这些来自好人家乡的东西无法解决现实问题，比如买车买房，比如落B市户口，它们最多是贫民窟里生活琐事、家长里短的缩影，唤醒了好人童年的影子，却一次次激起天翔的怒意。怎么办？只有被无情扔掉。好人不想再去思考天翔发火的理由，更不想挽回残乱的局面，冬天即将来临，一切都将失去意义。
父母对孩子十分依恋，却只能守在电话旁，等待千里之外的回音。妻子对丈夫十分依恋，终将在千头万绪的争吵中行同陌路。在乎的东西始终得不到，得到的东西便不再值得珍惜。在这林林总总的得失悲喜中，边拉锯边生活，蹉跎了岁月，付己了青春，最后手头和心头一起空了，但大家还是很享受，旧的生命不愿逝去，而新的生命争相降临！
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纵令然诺曾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小时候以为这不过是官场利弊、文人牢骚，而今看来也同样适用于婚姻。2008年，这匆匆逝去的第二十八个年头，又将虚度了。一种难言的衰老和虚弱攫取了好人的神经，心理防线如同现今的股市跌至谷底，短暂的感情不断缩水，终于全数抛出，砍仓。吵架，打骂，分居，离婚，一幕幕闹剧在电视上演绎得感天动地，搬到现实生活中却让一个乐观开朗的人变得冷漠迟钝。
“这是我的第一次婚姻、第一个丈夫、第一次怀孕，我不方便向任何人请教，只能向社科知识求救，向宿命星座求救，向幻象梦魇求救。但没有用的，我可以催眠自己，却无法麻醉枕边人。我可以在独处的白昼享受鸿文的温情，但终将在天翔下班后的黑夜里惊醒。我真的已经恋爱、结婚、怀孕了吗？我的手头和心头都已经空了，如果不是这支笔洒下了一页页细密的墨汁，我真的会记不得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 九 】
今天是教师节，也是世界预防自杀日。好人关上收音机，躺在床上休息。人在什么时候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那种不想继续下去的感觉一次次地浮现在脑海里。是跳楼还是割腕？哪种方式更直白地诠释了好人此刻的彷徨？屋子里比较乱，所以没有开灯。好人的脑海里闪现着不同版本的现代嫦娥奔月图。
首先是割腕。这是最优雅的方式了。殷红而热切的血浆从血管流出，染红褥单，染红地板，染红这清冷的房间，稀释这硝烟弥漫的空气。好人的心沉寂，沉寂，沉到谷地，一时间模糊了自己活着的意义。泪水在不知不觉中流下，收也收不住，它就那样一双双、一簇簇、啪嗒啪嗒地垂落下来。心中的伤痕又在作痛了，而周身的血液却沸腾了。它们犹如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冲出割得齐齐整整的血管。殷红的血雾升腾了，天翔的记忆定格了，整个世界自由了。
其次是跳楼。或者是跳桥。无论哪种高度，都可以完美地成就好人落地时的沉闷一响。有人死得重如泰山，有人死得轻如鸿毛。好人天生比较壮，怀孕后就更胖了，却将死得比鸿毛还要轻。因为她的人格是可以被蹂躏践踏的，它从高傲地矗立，到卑微地下跪，再到无力地瘫倒，最后在坠落中变形了，变薄了，变成了一张脆弱的纸，嵌在泥土中。作家笔下高空坠落的尸首都是五颜六色的，红的，白的，绿的，黑的……好人从不知道将死的肉身可以如此多彩，而今要将自己高高举起，狠命摔下。好人是用生命去作画了。
再次是用刀刺。刺向腹部？不行，孩子在那里，正用小脚踢她。刺向心脏？似乎是个好主意。心脏刺穿了，脏东西流出来了，好人是否会变得年轻？好人不善于用脑思考，只会用心生活，所以天翔常说好人是猪脑，甚至连猪脑都不如。用冷利的刀刃刺向敏感的心门，在这日渐凄凉的深秋时节，将呈现怎样的颤栗？天翔反复追问好人的脑子里除了一堆石头还有什么，而好人更好奇自己的心里装些什么。《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在至尊宝的心里留下了一滴眼泪，那么好人的心里会留下天翔赐予的道道伤痕吗？有几道？都是什么样的？是积累到一起的还是彼此分散的？小小的心室通向哪里？那些疤痕将延伸到哪里？是系着过去还是牵着未来？
或许是通向梦中的婚礼。通向千里之外桃花岛上的桃源古镇，一座破旧的电影院孤单地站在那里，一只眼的看门人向好人假意地笑着：一层是前世，一层是今生，一层是来世。电影院里坐满了人，又站满了人，好人走进去时，他们全都不看电影了，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盯着好人，有梳着辫子的，有抱着娃娃的，有哭着找妈妈的，有举手回答问题的。阴风阵阵，他们终于轻轻地飘了起来，变成了一张张发黄的照片……电影院旁是座桃花庙，桃花仙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庙中央，左边是鸿文，右边是天翔，前边是好人，那么后边呢？好人看不清。丫头，过来抽签吧。爱花人抽喜花签，怀旧人书《念旧志》。是鸿文。好人向鸿文奔去。天翔跳出来，笑眼弯弯，好人的每一步都困在无形的网中，孤独，困惑，懦弱，隐忍……好人不断地走着，不断地冲出重围，血与泪染红了透明的游丝。好人特别的累，好想就这样沉沉地睡去。等等我，鸿文，让我先睡一会儿，醒来了，我们就结婚……滴答，滴答，哪里漏水了？大学教室的走廊上灯光惨白，大衣镜里空空的，好人看不到自己的脸。朱红色的油漆在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级毕业生赠母校留念。好人思忖着字的含义，昏昏沉沉地向楼上走。前面站着一个人，神情冷漠，目光游离。好人仔细辨认，居然是自己……黄沙摇动着桃树枯死的枝干，是破碎的理想，是心灵的尸体……
一个恐惧得令人痴狂的梦。
最后一种方式，变成石头。好人喜欢石头，终将变成一块有体温的石头，浸泡在冰冷的海水中。石头终于打上了孔，穿上了红线，没有交到妈妈的手里，却变成了死亡的祭品，将无穷无尽的僵硬和冰冷传给每一个嗜好掌控的人。男的，女的，好的，坏的，过去的，未来的，一对对，一群群，都将在灵魂的葬礼上身披黑纱。漫天飞舞的不是冥币，而是记忆中关于来世的碎片……
“28岁，青春期已经过去三年，更年期在不远处蠢蠢欲动。父母，孩子，婚姻，工作……药物在体内浓度峰值降到一半，经肾脏由尿液排出了，情感在体内浓度峰值降到一半，经心脏由泪水排出了。药物排出后病好了，情感排出后人老了。情感半衰期，我还没作最终决定。”
【 十 】
好人决定回家待产。临行前，好人想起了一个人：张雨生，想起了他那首《带我去月球》。据说张雨生是自杀。好人并不追星，但透过放旷不羁的歌词，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孤寂而愁苦的灵魂。“带我去月球，那里空气稀薄。”当全国人民都翘首涌进繁华的大都市，张雨生却说带我去月球。一个英年早逝的歌手，一段经久不衰的旋律。好人也想去月球，可宝宝越来越重，她飞不起来。
好人给故去的姥爷写了一封寄不出去的信。
“ 想念的姥爷：
不肖外孙女好人给您写信了。同样是想念，却和过去给您写信的心情大不相同。
姥爷，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的世界是那样的冰冷呢？您在世的时候，爸妈年轻的时候，这种冰冷被你们挡在家门外，离我是那样的遥远。我透过窗子看到的是用童话拼成的世界。而今您已经走了两年多了，爸妈都老了，我在围城中就要当妈妈了，就立即被这冰冷层层包围了，不知还将凭谁去撑起那面格调鲜明的大旗。
姥爷，当好人太难了，难得将我的全部自信顷刻化为灰烬。我算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算。除了您的宠爱，爸妈的宠爱，我一无所有。好久没有梦到您了，您在天上还好吗？死亡究竟意味着什么？相对地出生又意味着什么？孩子投奔我来了，我凭着一本日记，该对她说些什么呢？姥爷，我觉得大旗到我这一代就要倒了。周围的世界推着我走向衰老，可我还是想着小时候，想着您还在世的时候，讲着知足爷的故事，唱着那首“手拿碟儿敲起来”，想着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那些小小的美好，如今还有几个人会想起它们？
全国哀悼日哪天，我也双手合十，为那些在5·12地震中遭遇不幸的人们祈祷了。被地震损毁的家园可以重建，被地震损毁的心灵可以抚慰。可是，被争吵和泪水损毁的家园和心灵，又该如何得到重建和抚慰？如果不能如此，那么这么多年的心意算什么呢？
姥爷，您是得癌症去世的。癌细胞将您的身体侵蚀得骨瘦如柴，而我也不再是健康的好人了，癌细胞早已在我的体内扎根了。我像一块被孤寂的石头，搁浅在荒芜的小岛上，似乎已被一双手拾起，似乎又被更狠更远地抛弃，终将被侵蚀得千疮百孔、面目全非。姥爷，从来没有这样急切地想和您聊聊：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彷徨啊彷徨，我们又该怎么办？
有机会给您上坟，希望您收到这封信后来我的梦里，告诉我关于梅花和缘分的答案。
爱您的外孙女：好人 ”
好人将信夹在日记本中，装进小小的行李箱，一个将寄给新生，一个将寄给死亡。晚上七点整，她带着几多感慨和几多迷惑，和天翔踏上了开往J市的火车——不是开往沉睡的春天，就是开往命运的觉醒。
故乡的风，故乡的云。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来稿：静灵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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