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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新会，河南省漯河市一所特殊教育学校校长，他创造了让2000多名聋哑儿童开口说话的奇迹。2010年10月，他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世界英雄教师”，获此殊荣的，全世界仅有五人。
毫无疑问，他是很多孩子眼里了不起的“邱爸爸”。然而，当他陪伴着别人家的孩子勇闯人生苦难之际，他的儿子邱润宇却与他渐行渐远，成为了“问题少年”，越来越叛逆，使尽一切招数与爸爸对抗。
这对父子，还能重归于好吗？英雄爸爸真的是“灯下黑”，教育不好自己的孩子吗？
掌声背后有隐痛，“灯下黑式育儿”问题频现
1973年4月，邱新会出生于河南省许昌市一个农民家庭，因患小儿麻痹导致左腿残疾。12岁丧父，邱新会早早品尝了人生的艰辛。1997年，他毕业后，当了聋哑学校的老师。不久，他在漯河市开办了聋儿语训学校，接收全国各地的聋哑孩子。2000年，他与一直陪他创业的张红敏结婚。2003年9月，儿子出生了。邱新会为他取名邱润宇，寓意春雨润万物。初为人父自然喜悦，然而面对来求助的一个个“小哑巴”，邱新会只能让妻子全职在家带孩子。
儿子上幼儿园时，有一次妻子临时有事，邱新会去接儿子。老师不认识他，向孩子核实这个人是不是爸爸，邱润宇竟把头扭到一边。邱新会非常尴尬，把儿子训了一顿。张红敏替儿子抱屈：“你个把月才回来一趟，儿子能认识你吗？”2009年9月，儿子上小学了。妻子多次提醒邱新会多陪陪儿子。邱新会何尝不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但学校事实在太多，他抽不出空来。为了体现对儿子的重视，他给儿子制定了各种教育计划，给他报了十多个辅导班。从此，张红敏陪儿子穿梭于各种培训机构之间。看儿子每天都在学东西，邱新会心安了，自认为把儿子安排很妥帖。
然而，课外课上了，学校却状况频出。张红敏时不时接到老师投诉，说邱润宇居然逃课。邱新会难得回家一趟，回家总是把儿子叫到面前训斥：“我们给你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你不好好珍惜，对得起我跟你妈妈吗？”儿子一脸不服：“我不想学！”说完就跑。邱新会还想再教训，被妻子拦住：“孩子不是训出来的！”邱新会责怪妻子溺爱儿子，夫妻俩闹了别扭。
为了防止儿子继续逃课，邱新会安排妻子每天接送。儿子不逃课了，又嚷着不去上培训课。邱新会勒令妻子把儿子“押”去。妻子抱怨说这样下去孩子迟早会出问题，邱新会却觉得妻子小题大做：“儿子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有老师、妈妈陪着，他能出什么问题？”
随后，校舍扩建，邱新会让妻子也去帮忙，让朋友带接孩子。一天晚上，朋友去接润宇时，发现他不见了！全家乱作一团，找不到孩子，张红敏歇斯底里地指责邱新会眼里只有学生，根本不管儿子。十一点多，邱润宇找到了。那一夜，邱新会彻夜难眠。他曾认为把儿子托付给妻子、老师、优质辅导班，就会有个美好的未来，但儿子的发展却与他的期望相差甚远。
就在邱新会反思时，一个月后的一天，他突然在课堂上晕倒。醒来后，他被确诊为因长期过度疲劳导致的心肌炎，若治疗不及时，可能会心力衰竭或猝死。这次意外，让邱新会意识到，人生随时都可能结束，而他诸事未竟，儿子、学校，哪个他都放心不下。万一哪天突然走了，他不希望自己教育聋哑儿的经验“失传”。于是，他放下工作，开始写自传体小说，也争分夺秒地陪儿子。那是儿子出生后，邱新会陪伴最久的一次。他一边整理写书要用的资料，一边陪儿子步行上学。工作之余，他还带着儿子研究多变电动玩具。儿子玩得兴致勃勃，他们都第一次感受到了父子相处的乐趣。儿子不想去上补习班，邱新会就亲自帮儿子补课，每天给他检查作业，耐心讲解。
在爸爸的贴身指导下，儿子的学习进步很快，仅仅一个月，他的成绩就从班级倒数进入了前十名。

2010年3月，邱新会撰写的20万字的、关于聋哑儿的教育书《爱的声音》正式出版。书出版后，来自全国20多个省市的100多名聋哑儿童和18名孤独症儿童家庭慕名而来。该书填补了国内残疾儿童教育领域的空白，邱新会因此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世界英雄教师”，获此殊荣的，全世界仅有五人。
邱新会把这本书看作是一部留给儿子的作品。即使他真的哪天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希望这部书能让儿子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儿子把自己的聋哑儿教育事业传承下去。巧的是，书出版后，邱新会的心肌炎也治愈了。
病好之后，邱新会花在儿子身上的时间又少了。儿子兴致勃勃想和他分享学校的事，要他一起玩，他总是三言两语把儿子打发了……慢慢地，儿子成绩又倒数了。一次，儿子的班主任打电话给邱新会，问他贵为教育家，到底管不管自己的孩子。他听了十分失落，他教会了2000多个聋哑儿童说话，其中不少考上了好大学，而儿子却总是状况百出，把他的脸都丢尽了！
邱新会照例训斥儿子，没想到儿子反驳说：“除了学习，你什么都不关心，我偏不好好学！”儿子什么时候变这么犟了？邱新会恨不得暴打他一顿，赌气说：“你真是油盐不进，我不管你了！”
恰逢暑假，聋哑学校增收了一百多名残疾儿童。夫妻俩忙不过来，只好把儿子寄养在亲戚家。没想到，等暑假结束，邱润宇竟染上了网瘾。
叛逆儿子强硬爸爸，父子战争硝烟四起
起初，邱润宇只是在家里玩，后来父母给电脑设置了密码后，他又开始去网吧里玩。
一天下午，张红敏接到老师电话，说邱润宇和两个同学下午都没上课。张红敏赶紧告诉了丈夫，夫妻俩大街小巷地找。自己一个堂堂校长，居然在各个网吧里找儿子！邱新会觉得既丢人又气愤。两个小时后，两人终于在一个网吧里找到儿子。邱新会当即脱掉皮鞋，往儿子身上打去。硬邦邦的鞋底一下接一下地打在儿子身上，另外两个同学被吓哭了，拉着邱新会说：“叔叔别打了！”张红敏也拉着丈夫，说：“之前叫你管孩子，你听不进去，现在就知道打！”一边又对儿子说：“小宇，你跟爸爸道歉啊！”邱润宇倔强得很，任凭爸爸怎么打，哼都不哼。最终，妈妈看不下去了，赌气说：“你俩我谁都管不了。”转身走了。
邱新会就想让儿子求饶，但儿子死不低头。最终，他都打得下不去手了，泪水在眼眶打转。别的家长劝邱润宇：“孩子，快跟你爸道个歉吧！”邱润宇梗着脖子，说：“我没爸爸！”邱新会愣住了，他的手停在了半空，颓然地坐在地上。回家路上，邱新会脚步沉重。他曾无数次地对家长们讲：“事业成功的辉煌，都抵消不了孩子教育失败的痛苦；子女教育的失败是人生最彻底的破产。”现在，这番说教感受最深刻的，居然是他自己。回到家，妻子跟邱新会又吵一架。妻子的抨击更尖刻：“你再了不起，对我来说都没用，儿子快废了。”
邱新会寝食难安。当晚，等儿子睡着了，他偷偷到卧室，看到儿子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伤痕时，他的眼泪又掉下来，后悔自己下手太狠了。第二天，他给儿子买来活血化瘀的药膏。可儿子见了他扭头就走。
在妻子的压力下，加上儿子马上要升学了，邱新会不得不放下手中工作，贴身管教孩子。为了斩断儿子的网瘾，他每天中午、晚上亲自接送儿子，给儿子辅导作业。他想一下将孩子玩游戏、写作业不认真等坏习惯掰回来，对儿子“谆谆教诲”，可儿子一副没听见的态度。起初，他非常焦急，不停地吼儿子。儿子不以为然：“你关心我，是三分钟热度而已。”邱新会就每天放学，准时等在校门口。看到爸爸一瘸一拐，却风雨无阻，邱润宇态度好了很多。每天吃完晚饭，邱新会陪儿子写作业。儿子基础差，容易出错，他强忍怒火，鼓励儿子说：“只要肯努力，没有学不会的！”渐渐地，润宇对爸爸的态度转变了。尤其是看到爸爸每天给他辅导完功课，还要熬夜处理许多工作时，他慢慢把心思放在了学习上，电脑玩得越来越少了。
在爸爸近一年的陪伴下，邱润宇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漯河市一所重点中学。而此时的邱新会工作更忙了，他当选为漯河市青年志愿者协会会长、郾城区人大代表，河南省团校特聘教师。儿子虽然考上市重点中学，但他与妻子商量后，最终让儿子去读寄宿式的私立学校。
邱新会认为把儿子托付给好学校，就能无忧了。然而没想到，父亲一缺席，润宇再次沉溺在网络游戏里，首次摸底考试就不及格。更让邱新会崩溃的是，儿子总说钱不够花，实际上却拿着钱去上网，而且买饭、买文具也是乱买一气，十分铺张。儿子故态重萌，让邱新会再度焦虑。他深知儿子正处在青春期，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可他给儿子讲道理时，儿子总是把门“砰”一摔，回屋塞上耳机，还给他取了个绰号“唐僧”。
父子对峙之际，在初一家长会上，邱新会又被老师当面说不管孩子。他想跟儿子谈谈心，儿子横眉冷对，那桀骜不驯的模样让邱新会气不打一处来，他一巴掌打过去：“你怎么屡教不改啊？”儿子含着泪，却依旧倔犟：“你管不着。”

邱新会急疯了。从2010年起，他先后多次被评为“漯河市十大杰出青年”、“感动漯河十大人物”、“感动河南十大人物”等，但这些有什么用，居然丝毫“撼动”不了自己的儿子。这次争执后，儿子再也不接邱新会的电话。邱新会焦虑不已，只好去请教别的教育专家。专家谦虚地提醒他：“您是行家，您只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乱了方寸。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您首先要做的是一个好爸爸，而不是一个老师或教练。”

彼此妥协父爱回归，英雄爸爸有了继承者
邱新会陷入了沉思，最终，他决定改变了。
为了找到共同语言，邱新会不再强硬阻止儿子玩游戏，而是向儿子打听他玩什么游戏，向他请教。一开始儿子觉得爸爸肯定“不怀好意”。后来，看爸爸与他协作玩游戏，他逐渐打消了疑虑。为了跟上儿子的节奏，邱新会也挤时间苦练。一次，父子俩共同玩一款游戏，他发现儿子思维灵活，操作自如，夸赞了他几句。儿子非常开心。更奇怪的是，他不对儿子严防死守，儿子对游戏反而不那样着迷了。
邱新会当了十几年的老师，以前总喜欢给儿子“上一课”。现在，他努力控制自己少说多做。儿子喜欢拼积木，邱新会给他买了一个心仪已久的航空母舰模型，需要由998块小积木拼起来。两人一起拼，儿子有时候拼到半夜，邱新会也会陪着。
为了让儿子改掉乱花钱的毛病，邱新会让儿子去朋友的火锅店打工。他跟朋友说好，儿子的工资由他支付。为防儿子撂挑子，他让老板给儿子工资按日结。第一天，儿子从上午9点一直干到晚10点才回，没想到儿子不仅没说累，还兴奋地掏出30元工资，向妈妈炫耀说自己挣钱了，把钱理得平平整整地放进钱包。邱新会适时鼓励儿子，问挣了钱能否请爸妈吃顿饭。儿子答应了。整整一个月，邱润宇每天风雨无阻地到火锅店打工，连瓶水都舍不得买。一个月后，儿子真请爸妈吃了顿饭，夫妻俩感动不已。
为了能更好地跟儿子亲近，邱新会还和火锅店老板策划了“少年成长营”活动，让邱润宇带领五名同学组成“团结队”。在结营仪式上，教练让做“盲人走路”的游戏。父母蒙上眼睛，在孩子的牵引下，走过一段陌生的路，再上四层楼梯，而且在任何情况下，父母都不能取下眼罩，安全由孩子负责。
蒙眼之前，邱新会看了儿子一眼，说：“儿子，爸爸相信你！”邱润宇主动牵起爸爸的手，走上台阶。到楼梯拐弯时，他用身体保护着爸爸不撞上栏杆。邱新会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儿子的细心。想起之前那么忽视儿子，邱新会百感交集，眼泪流了下来。邱润宇虽然装作没看见，但把爸爸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最终，父子俩第一对安全到达。接下来的环节，是孩子们给家长洗脚。当邱润宇看到爸爸那条残疾腿是那样瘦弱时，他流下了热泪。邱新会感受到儿子双手在脚上的力量，也热泪滚滚，似乎听见了儿子内心苏醒的声音。
打工结束后，邱新会趁热打铁，带儿子去青海旅游。结果刚到郑州机场，他开始高烧昏睡，儿子打了120，把他紧急送往医院救治。经诊断，邱新会得了组织蜂窝炎，心肌炎也复发，病情危急。张红敏一时赶不过来，当邱润宇听到医生说爸爸病情危急时，他守在爸爸床前，流着泪忏悔：“爸爸，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我之前那么叛逆，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的眼里只有聋哑儿童，而只有我犯错，你才会关注到我。”儿子的话，让邱新会震惊不已。他这才意识到，儿子并非天生顽劣，他只是想得到爸爸更多的爱。邱新会后怕不已，幸亏自己及时悔改，不然儿子这番心里话，不知何年何月他才能听到。他也对儿子说：“儿子，爸爸对不起你，之前确实陪你太少了，但你知道爸爸为什么更关注他们吗？因为他们没你聪明，没你条件好。请你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爸爸最爱你。以后，爸爸一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父子俩双手紧握，都泪流满面。
从那一天开始，这一对父子真正心贴心了。
转院回到漯河后，邱新会住院治疗的二十多天里，儿子每天骑车来回给他送饭，每半小时帮爸爸换一次消肿热敷的药。扶爸爸上卫生间时，儿子那瘦小的肩膀因为承受重压而微微发抖，邱新会动情地说：“我的儿子长大了。”邱润宇笑了：“邱校长，你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有我呢！”出院后，邱新会将儿子带到聋哑学校，想引导他当志愿者。看到那么多从聋哑学校走出去的哥哥姐姐们，经常回校做义工，和爸爸情同父子、父女，他们对爸爸的感恩和尊敬，让邱润宇深受触动。第一次，邱润宇承认爸爸真的是一个英雄教师。他暗暗发誓，自己也要成为像爸爸那样的人。
今年，特殊教育学校再次扩建，邱新会更加忙碌，但他不用再担心儿子了，现在的邱润宇学习努力，成绩名列前茅，还是爸爸的帮手。
2017年3月，邱新会受河南团省委邀请，到全省各地对1000名志愿者进行轮训，整整10天没回家。当他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时，看到儿子正陪聋哑学生玩游戏，认真而有耐心。邱新会会心一笑，那个曾经叛逆的“问题儿子”，开始和他大手牵小手，一起走在了给予爱和收获爱的路上……
本文选自《知音》2017年5月下半月版《英雄教师爸爸：你的光辉下哭泣的儿子是“灯下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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