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初中生（二）

小季去军训了。衣物整理好，满满一大箱。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我也转身去学校上班。路上，我对未来一周的生活已经开始了无上的憧憬——小季不在家，我也不用每天下班急着跑回家做晚饭了，哈哈，解放啦！

头一天下班，我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回去。窗外美院的墙上，爬山虎时刻不忘奋力的攀登，似这秋天里最有力量的生物。不过也不用很久了，再过几日，爬山虎的叶子就会慢慢泛黄，然后成为枯藤败叶，明年春天再来了。树也依然挺拔，好像一年四季都不曾变化过。书架上的书，逐渐被清空成一些教育类的，那些儿童的诗化的一点一点地被我消化。呵，我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去享受当下的世界了。

给老季打个电话，他来接我。劳动路上的灯亮了，夜幕降临。女儿不在，饭自然是不做的。该吃什么好呢？银泰楼下的家有好面?常去的一家，但此刻想起，好像很腻了。那么，周素珍馄饨？说实在的，开张三年，我大概去过三次，既然这样，定然是对这家店的食物不够兴趣。鲈鱼？两个人一条，似乎太奢侈了点。在定安路上来来回回好几遍，罢了罢了，还是去吃麻辣烫吧。

麻辣烫是我的最爱之一，青菜萝卜豆腐鸭血鸡爪面条蛋饺……再放些葱蒜，微辣，那味道，那期待，在我心里似乎与满汉全席有得一比。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麻辣烫上来了。不能马上吃，嗯，得先拍张照片留念。况且，有小季在的时候，怎么能吃麻辣烫这样的速食大杂烩呢，尽管吃饱没有问题，总觉得在外面吃，营养便不够似的，做母亲的心里过不去。但麻辣烫的的确确曾经给过不想做饭的我多少温暖与希望啊。如今，我又重温一遍这样的温暖与希望，好像旧人相识，久久回味。汤也是不肯放过的，一勺一勺地往嘴里舀，辣的入了喉咙，香的进了肺腑，真乃人间美味。

等我走出那家店，连麻辣烫的油腻味也一道被我带了出来，一直走到南宋御街，还没有散去。真是顽固的麻辣烫。

此刻在南宋御街上行走，不用考虑几点钟回去。青石板路，高大的梧桐树，悠然而行的路人，都显得自在自得。我也跟着自由起来，连声说，小季不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吃完再看场电影，电影看完再逛个街啥的，哈哈，不知小季知道了会有啥反应？

不过，她离家前的那句话，我还是记得的：妈妈，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会怎么玩？

我悠悠地答：“能怎么玩？不玩，没力气。”

话虽这么说，如果你不在我还不玩，这不是我性格啊！

过了几天这样的日子，小季很快回来了。

那天我在上最后一节课，课前我看见很多家长在群里了解孩子从营地回来的时间。我想起小季离家前那个硕大的箱子，脑子就转不动了，对孩子们说的话也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我对学生说：“其实，这个时候朱老师很想去一个地方，就是六中，因为今天小季军训回来了，没有人接她。”

“那朱老师你快去吧，快去吧！”学生连声说道。

“那你们理解朱老师这种做母亲的心情吗？”

“理解的，理解的！”这些三年级的孩子，果然是我“亲生”的（从一年级带上来的）。

我连忙把课安排给副班主任，并从她那里借来电瓶车，往六中飞奔而去。风吹乱我的头发，我却觉得自己特别“帅”，往常别人说我帅，我总是说：“不对不对，我是女人，我想要的是优雅呀！”

其实还有，我觉得自己行使母亲的角色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此刻，我想是了。

娃小到六中，走路要20分钟，电瓶车只要七八分钟。到了六中门口，看到很多家长都在翘首期盼，站在道路的两旁，像是两排整齐的白桦树。不一会儿，一辆车率先归来，很多家长便涌了上去。小季所在的车也很快来了。车门一开，我就看到小季坐在距离车门最近的位置。她外面坐着她的同学，正睡得酣，小季连推了七八下，那姑娘才睁开惺忪睡眼。

小季看到我，说：“妈妈，你来接我了？”

“看到妈妈来接你，高兴吗？”

“高兴的！”

她一定以为，我和她爸爸是不会来接她的，因为在她出发的时候，就交代过，我们没有时间接她，只能靠她自己回家。

她拉着皮箱就走。

走着走着，突然，她回过头来问我：

“妈妈，这几天我不在，你们一定玩疯了吧！”

这小家伙！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我连忙回答。

我在心里说，也就逛了两次西湖，看了两场电影，在外面吃了两次晚餐，与朋友聚会一次而已嘛。

不过我没有说出口。

否则，小季一定在路上打我的。那种嗔怪，我见怪不怪，但也不想在路上这样吧？

她又问：“你怎么有空来接我？”

“我把课安排给了副班主任，我等会马上要回去上班了。”

接着她又说：“这次军训，我们如果违纪了，是要被罚俯卧撑的。违纪一次，罚50个。”

我在班主任发的照片里见过他们罚做俯卧撑，就问：“那你是不是做了五十个俯卧撑？”

“岂止五十个啊，都有几百个了！”

我大笑。这帮小毛孩，在纪律严明的军队接受训练，该要经历多少教育呢？

不一会儿，我们到了家楼下。她自己提皮箱上楼，我担心她拿着这么重的皮箱从楼梯处滚下来，她却说：

“你赶紧回去上班吧，赶紧去赶紧去。”

行，我立刻骑车回到了学校。

过了两天，我打开微信，我发现她在我第一天军训时发的朋友圈下面留下一行“呵呵呵呵呵”。

我一阵毛骨悚然，好像看到了她猥琐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