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读书小品：别小瞧那文字

别小瞧那文字

——读《慢时光，牵牛而过》点滴感想

 

一

周末，从书架里抽出《慢时光，牵牛而过》这本书。封面呈黄绿色，外包装又有一层，呈奶白色，中有淡绿、淡蓝、淡紫入其中。我对这本书的名字很感兴趣，初读之，脑海里浮现出一座不高的山，一位七八岁模样的孩子，从坡的那头，戴着斗笠，牵着牛缓步回家。明代钱宰有诗云：野老春耕歇，溪儿晚牧过。这画面，颇有一种源自于天际的安宁。

的确，呆久了城市的一隅，十分想念乡村静默人家，人烟寥落，屋子与屋子之间有着不宽不窄的距离，人的眼睛里有着天空与大地一样的颜色。没有高楼，却有高山与树木，沉默又有力量地生长。

我期待这本书带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意境。一翻开，见到作者简介的一刹那，还是愣了一下：乡村理发师。

我的故乡，黄坦镇，也有许多乡村理发师。他们的店铺看起来并不富丽，而是实实在在的简朴与单一。他如何能够在忙碌的日子里写出文字来呢？我很好奇，他的文字是不是会隐藏着理发的种种际遇，或是日日修理他人的头发，而常常用来修理自己的内心？

我带着这样的疑问，继续往下读。先是见到了令我眼前一亮的目录。且看那些文字的篇目：《奔跑的苍耳》《益母草心中有条河》《白茅的灵性叙事》《着一袭青苍归来》……哪有理发的影子？分明是把乡村自然里的生物世界活生生地搬到了诗一样的文字中来。

我再细读之，未过半，就已引起我内心的震动。

所述文字，旁征博引，气象万千。那些植物，生长于田野，无人顾盼，却在他的笔下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生动与文化来。原来，世间所有万物都不是白白走这一遭的。我忽略了它，自有人会爱它，研究它，体味它。今人无法停下来细细聆听草木春秋，不急，总有人曾经在它们的身边驻足许久，留下万千香味。那是泥土与青草合二为一的芳香。我略数了一下，为书写这几十种植物，宋长征竟然引用《本草纲目》《源氏物语》《诗经》《史记》《救荒本草》《民间草药》等十余种古书中的文字。足见其心思缜密，才情斐然。且文字的引用恰到好处，如歌，如咏，如诉。我静静地听，宛若听见乡村沃野中的潺潺嘶鸣，低低吟唱。

我没有过多地去探视其生活的内景。单单从文字来看，我已经被迷住了。有人说，他的文字里藏有如丝如缕的乡愁。这便又应了我的内心。身在外，心系小村，我亦如是。尤其是走到人群汹涌的西湖边，骑车回家时，我常把自己置身于辽阔的原野中去，才能得以平静地从人群车流中穿梭出一条路来。但回到现实，一种隐隐的无法表达的滋味就会默默地来到我的身上，令我想起人迹罕至的乡间小路，若此刻置身于彼，那该是一种多么令人迷醉的享受啊！即便回到家中，那刚刚被拥挤的滋味一时也难以挥去。

宋长征的乡愁与他人的乡愁并不相同。我读过徐海蛟的《山河都记得》，他的文字如荧屏开幕，将童年往事长卷一样铺展开来，读之如阅一则长长的故事，沉重而又令人不能罢手。而宋长征的文字里，不乏诗一样的语言做底，虽多处提到自己苍白的贫穷，但亦是草木做衬，香气浓烈，反不见愁，却见甘甜清冽的味道从中细细密密地生了出来。徐海蛟执着于经历，而宋长征穿梭于草木人间。在宋长征的眼里，草木有灵性，有“弱德”之美，它们赋予了乡村劳作无歇的岁月无尽的生命与诗意。若非如此，又如何从古代的《诗经》读到如今的草木春秋呢？

我不禁仰慕他生活的智慧。一个懂得从田间草木获取生命力量的人，定是心藏瀚海的。他手握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中有一片沃野，春种粮食秋收籽，生生不息，年年有余。这样的日子，定是充满希望的吧？灯下铺就诗一样的美句，如歌，如咏，如诉……

罗曼·罗兰曾说，一棵树不会太关心它结的果实，它只是在它生命汁液的欢乐流溢中自然生长，而只要它的种子是好的，它的根扎在沃土中，它必将结好的果实。如此看来，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有明晃晃的光芒，亦无金灿灿的奖杯，他顽强地在那片属于他自己的天地里春耕秋收，开花结果，如此足以。

读宋长征的文字，我在寒冷的冬季度过了一个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