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回家的路最短也最长

回家的路最短也最长

一

一到过年，地铁里都是要回老家的人。

小年这天，好友邀我们到她家里吃饭。一进地铁，挤占空间的并不是人，而是行李。往常，多数人轻装上阵坐地铁，到了年关，大包小包比比皆是。我的身旁是几位去东站坐高铁回家的人。他们的行李，鼓鼓囊囊的，有一个编织袋过于饱和，就像胀气了的肚子。一位姑娘说：你们都是去东站的，可以把行李往里面挪移一下，可以腾些空间来站人。边上的大叔惭愧地笑笑，并不作声，亦不动，行李太重，挪不动。我说：“你们是回家过年吧？”大叔微笑着说：“对的，回家，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他说这话，热气腾腾的。

很快到了东站，他立即把各色行李背上身。我说：“别急，大家都是东站下来的。”他见我这么一说，淡定了一些，不再那么急促，跟着人流，缓慢地进入了车站大厅，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走出东站，天色暗了下来。我突然觉得，我说“别急”，实际上太不懂那位大叔的心情。回家，怎能不急？一年到头，就这么一次。大叔一定是卯足了劲往家的方向去，哪怕是早一分钟靠近，也是好的。夜色如此暗沉，他们估摸着要连夜赶路了吧？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回家的路，不管多远多累，都是明亮的。

好友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几个人推杯助盏，祝贺又平安度过了一年，祝福来年更加幸福安康。大家互通回家的日子，并相约老家相聚走走家乡的山水。

人在杭州，心已经到了遥远的浙南。听说高速通了，大家喜形于色，称赞如许。但毕竟是遥远的。来回八百公里，以及忙碌的工作节奏，生生地阻断了回家的路。

 

二

遥忆起一次最仓促的回家。

那次，好友的父亲故去。我和老季决定回去一趟。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已是下午三点。我们从杭州出发，一路飞奔，抵达好友家，已是夜里九点半。好友家不在县城，而是距离镇上还有诸多蜿蜒小路的村里。相陪好友一个小时，夜里十点半，我与老季启程回杭州。

驱车至玉壶的时候，十一点半。老季说，他已经无力开车，想睡得很。也对，回文成的六个半小时，已经用去了他全部的精力。别无他法，只能我来开车。

我特别怕开夜路。夜路灯光迷离，我分不清到底是哪里传到我镜片的光线，很怕自己看错了道。从玉壶到青田的一个多小时倒也还好，都是山路，夜里并无其他的车子来往。我的车，孤独又清醒地驰骋在那座沉默深漆的大山里。

青田上高速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为了赶路，无暇下车休息，马不停蹄。天又下起了小雨，轻轻敲打在车窗上。来往的车不多，偶有几辆货运大车路过，亦是急速行驶。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大车的后面，大车很是默契地保持着一定的车速。

但好景不长。到了夜里一点钟的时候，我的睡意也阵阵袭来。再看旁边的老季，呼噜声响起，睡得很沉。微雨没有停止，车也不能停在道旁，稍作停留，便无法在清早赶到杭州。我用力拍打自己的大腿，一阵疼痛穿透全身，光速来到大脑，让大脑清新了些。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很快，倦意袭遍全身，路旁的景象在雨滴里显得愈发模糊，车速快一阵慢一阵，路上的车也渐渐稀少，路灯也像是快要昏睡的样子。拍打大腿无感，我换一种方法——拍打太阳穴，扭一把肚皮上的赘肉……

就这样，几分钟一次对自己的“自残”，竟让我坚持到了东阳。老季迷迷糊糊醒来，说让他开一段。

我坐在副驾驶室，头皮发麻，眼皮沉重，疲惫至极。有一种累很奇怪，明明很想睡，但是有机会睡了，却睡不着了。

老季并没有坚持多久。到了诸暨，他的睡意再次来势汹汹。比怕见到模糊的路灯相比，他的睡意更让人恐惧。疲惫驾驶，我从来都是反对的。我再次坐上驾驶室，手握方向盘，凭着强大的意志力从诸暨一路开到杭州。四点半，天还未亮，女儿还在梦中。我合衣躺下，沉沉睡去。两个小时后，起床上班。

打电话给我母亲讲了那夜曾回老家一趟，母亲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至今想起那夜的疲倦，还有点隐隐的后怕。回家的路那么长，我们再也不会那样回家。选一个身心放松的日子，慢慢地整理行李，睡上一觉，清清爽爽地回家。

回家的路，安全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