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闲居二日诗柏云

 

一

满觉陇桂雨公园的对面有个地方叫四眼井。这个地名的由来，与四口水井有关。据说，这是杭州最古老的水井，昔日街民皆以此井为生。其历史超过两百多年，如今只留四个圆形的取水口。那四个取水口上有石板覆盖，不能见水井深处，在车流人潮涌动的如今，那四口水井显得有点落寞孤寂，再无几百年前的力量可供人取水生活。不过，这地方也因这四眼井而闻名杭州。诸多民房沿着山道而建，层层进进，越往上，越别有洞天。并不高大宏阔的山野，覆盖着诸多的网红餐厅与诗画民宿，一到节假日，蜿蜒狭窄的山道上停着密密麻麻的私家车，有些网红餐厅还需提前预约或排队等候。从南山路沿着虎跑一路往钱塘江边行进，若不注意，实在无法想象这并不起眼的路旁纵深处竟有如此热闹的世界。

诗柏云，就是此地颇具乡间风格的民宿之一。

 

二

五一跟着莱和萍妹他们一起到这里两日。几个孩子年龄相仿，几个女人又颇有话缘，几个男人又十分会安排生活，我便欣然前往。

五一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小季网课结束，七点有余，雨止，空气清新明媚，虽是晚间，却可见处处闪闪发亮的清澈水珠在地上，在枝头。我租了一辆自行车，跟在老季和小季的电瓶车后面去四眼井与他们汇合。路上行人不多，许是晚间缘故，车也少了许多。沿着南山路往虎跑方向骑行五公里，就到诗柏云。

莱和朋友们中午时分早已到达，到山上拍了些花，我一到，便迫不及待地要拉我到后山见花。

雨后青山，处处静谧。热闹，都被那些诗意的餐厅和民宿包裹了，从路旁停靠得水泄不通的汽车便可见一斑。山道上开满了蔷薇，把马灯部落外的院墙砌成了一道花墙。人在花墙下，香从花中来。眼睛里的神色皆与这妙曼的蔷薇融成了一色，张扬蓬勃，又令人亲近温婉。这是很神奇的感觉。按着时令来看，蔷薇花开，春入末期。宋代张炎曾在西湖旁借蔷薇暗语春归去的伤感：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又想起唐代高骈的诗句“满架蔷薇一院香”，才发觉谷雨过去已有数日，空气里酝酿着夏日的气息，湿润温热。蔷薇花是极容易落瓣的，刚雨打风吹，地上的花瓣片片沾染水汽，竟让人有点怜爱不已的感觉。

与莱从山后走了一圈，下来，道上的许多车并没有离去的意思。月亮悬挂半空，清凉濡润。我们坐在诗柏云后门的长椅上，不远处青山如黛，树木森森，如入丛林。人哪，目之所及并不遥远，几丛树，几朵花，几座诗意民宿，便如入另一个天地。

 

    三

夜里，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夜宵。大麦带来家乡的特产，莱叫来小龙虾，邀众友加入。一位英国朋友亦坐其中。他在中国生活七年，在杭州成家立业。他说，自己曾在上海读书，后来选择了杭州，遇见至爱妻子，愈发喜爱中国，尤其是杭州。虽在中国生活，但他的英国习惯并不见改变，见我们吃菜热火朝天，一人淡定品酒。我们说：“你吃点吧！”

他说：“在英国，喝酒就是喝酒，吃饭就是吃饭，吃饭的时候不喝酒，所以喝酒的时候也不吃东西。”他见我们聊天依然谈工作，说：

“现在是放假，为何谈工作呢？”

他说，工作是为了能够让家人过得更好，放假了便全心全意陪伴家人。我们若有所思，撇开工作不谈，但聊着聊着，又扯上教育的话题，聊以前经历过的统测，聊如今的工作安排……

他听了一脸茫然，说：“我在中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听过中国很多朋友的话题，唯独今天晚上你们谈的我一句也听不懂，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我们大笑，说：

“总算聊了一些让这位中国通不太懂的专业话题了。”

我们请他聊一些英国与中国文化不同之处，他从人与人之间的谈话习惯，聊到风土人情，聊美食的理解，聊生活的意味……

夜深，到一两点。山野寂静，月明星稀。

 

四

聊天，静坐，发呆，夜宵，赏花，听鸟鸣……

这些事，坐在家中亦可为，为何要寻到一处陌生之地为之？

是日晚餐后，我们沿着虎跑路往钱塘江方向走去。春末夏初的气浪滚滚，与这几日杭州的天气预报十分吻合。路上，车如潮涌，毫无停歇的意思。偶见几位骑车的人，从容矫健。路旁的树木高大林立，密密匝匝，令这一处的世界与几公里外的繁华都市极为不同。

一程山水一程城。在杭州的地图上，山水与人文的魅力似乎相当。城中有山，山中建城，人与自然的距离在时空的层叠里渐渐靠近。夜间，坐在民宿院落里的秋千上，不远处的灯光盏盏，脚边溪流声声，蛙鸣阵阵，人便自然而然地卸下了伪装与沉重，唯胜轻装。

我明白了，出走的原因是什么。

我们需要一片辽阔的天地，释缓生活。慢慢地走，轻轻地说，浅浅地笑，静静地赏……与生活的奔忙暂时告别，将日子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暂时更迭成酒棋花……

这是极有必要的调剂。遇见不同的人，打开一扇一扇小小的窗户，看到了外面不同于平常的风景，来装饰平日里的琐碎。这就是出走的意义。

两夜一晃而过，告别，没有悲欢离合，只有相聚后的余香缭绕，并相约下一回再见。

（今日回市区，骑行路上。摄于虎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