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分享一个学生故事：姐妹情谊地久天长

姐妹情谊地久天长

 

一

小时候，很喜欢唱一首歌：

世上只有妈妈好，

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投进妈妈的怀抱，

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离开妈妈的怀抱，

幸福哪里找？

放学路上，哼唱着小曲回到家，远远地唤一声：妈——妈——。妈妈也远远地应一声：诶——回——来——啦！无数个回家的日子，走进那条小路，离家三十米开外，便扯开嗓子沿路喊回家。母亲在，家在，幸福在。

这些事——

是永不漫灭的回忆：

月明的园中，

藤萝的叶下，

母亲的膝上。

幸福的童年，就是这样漫天星光，生机勃勃的。月明的夜晚，在藤萝叶下，母亲在侧，幸福的柔波在心间荡漾。母亲是孩子最温柔的屏障。正如冰心另一首赞颂母爱的诗里写得那般——

母亲啊！

天上的风雨来了，

鸟儿躲到它的巢里；

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您的怀里。

物质生活十分贫乏的童年时期，有母亲在的每一个日子都如四季花开。可是，小毛同学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了。

她不记得母亲什么时候离开了家。外婆说，母亲在小毛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与小毛父亲离婚了。小毛母亲为离开伤心之地，远走国外，极少回家。亏得小毛外婆，虽年老体弱，但见小毛孤苦，担负起照顾小毛的责任。小毛不记得母亲的样子。外婆给小毛看照片，小毛困惑地说：“这就是妈妈吗？”她把妈妈的照片藏在怀里，陪着她睡觉。她说，拿着母亲的照片睡觉，就会梦到母亲。

没有母亲陪伴的小毛，与外婆相依为命，十分懂事。初见小毛，她的眼睛里有一股坚毅的气质。个子很高，在一年级队伍中显得鹤立鸡群。开学第一天，她便很自觉地坐到了最后一排。说话声音响亮，与同学相处甚好，积极乐观，爱帮助人，很快，大家都选她为班长。

我送她一个“绰号”：定海神针。别看她才一年级，处理班级事情却井井有条。有她在，我放心。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看起来很强大的孩子，有一天，我却看见她一个人躲在操场的角落里哭。我走近她，她蜷缩成一团。我突然觉得她原来那么瘦小，完全没有了“定海神针”的模样。她说：“朱老师，我看见很多人的妈妈都来接他们放学，我也想妈妈了。我妈妈为什么不回来带我呢？”

我瞬间觉得她所有的“强大”都是伪装。无数个黑夜和白天，她把对母亲的想念糅杂成一团希望的火焰，渴望这团火能够在清冷的日子里燃烧，在温暖的睡梦里相见。母亲为什么不回来？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在孩子的心里，那是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啊！与外婆过着清苦的日子，想念母亲却无能为力，于是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强大的“女王”，站在了人群的最中央，享受着众人注视的目光，唯独母亲的目光从未抵达……

她把所有的经历，都化成了一副盔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很努力地读书，很用心地与同学交往，也很真诚地做着许许多多班长要做的事情。只是有时候，坚硬的外壳也会融化成汪洋。

她不止是班长，还是一个想念母亲的孩子啊！

 

二

我呵护着她的“强大”，也欣喜于她的努力。我觉得我培养了一个很好的小助手。

小毛很喜欢学校里的一处树丛。春天来的时候，开出黄色的小花，偶尔有蜜蜂飞来，嗡嗡作响，她站在旁边，两眼发光。

“小毛，你那么专注，到底看出了什么名堂呢？”

“朱老师，我觉得太神奇了，蜜蜂这样飞来飞去，就能酿出那么甜的蜜！”她好奇地说。

“你也是勤劳的小蜜蜂，你在朱老师眼里，一直在辛勤地酿蜜呢。”我说。

“朱老师，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我认真读书，我一定会到我妈妈身边的，对吗？”原来，外婆告诉过她，把书念好，就可以到妈妈身边去了。

我说：“当然！一定会的！”

她很用功。课堂里，操场上，她是那么阳光自信，朝气蓬勃。

突然有一天，有孩子跟我反映：小毛做班长，更像班里的“黑社会老大”。

“黑社会老大？”我惊讶极了。这是那个很讲义气、助人为乐的小毛的形象？太不可思议了！

那天我一走进教室，霜和云就递上了两张纸，并说都是小毛写的，内容是相同的。

我很纳闷，小毛喜欢写日记，每次写完日记，她都会亲手交给我批改。这次怎么会让别人来转交呢？难道，纸张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我轻轻地将它打开，生怕里面有什么天机泄露给别人。

几行熟悉的字映入了我的眼帘：“我们决定，成立八姐妹，大姐玲，二姐敏，三姐……大姐保护二姐，二姐保护三姐，三姐……我们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原来，这就是孩子们口中所传言的“黑社会老大”。我不禁莞尔。孩子们对于团体意识正趋于清晰与模糊之间，他们有意识地形成这样的组织，却无意中伤害了其余孩子的心。

我手里拿着这两张纸条，就像是握住了一个班级里最核心的力量——因为，小毛纸条上写的八个孩子的名字，是班级里最为活跃的八位小姑娘。

我和玲来到了走廊上。

她已经知道我看了她写的内容，不等我问，就满面愁容地说：“老师，是她们要我做大姐的，我也不愿意的！她们说，我们成立八姐妹，我们都一起玩，不跟别的同学玩！”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小毛，你要成立八姐妹组织，朱老师觉得挺好的呀！”

她十分惊讶，抬头看着我。

“是这样的。其实你们是想用更多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对吧？”

“是的，朱老师！”

“朱老师想知道，你怎么会想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朱老师，我们八个人关系很好，平时都喜欢在一起玩，有时候别人插进来，我们八个人里有人就不乐意了呢。”

我明白了，原来这些小朋友想成立一个专门是“自己人”的组织，而且，这些人还准备为朋友“两肋插刀”。班级里一有这样的风吹草动，传播的速度就像流星似的，而且还能扩大十倍的能量进行扩散，难怪有人觉得小毛就是“黑社会老大”。自然，说这话的一定是八姐妹之外的人，他们无缘于这样的“团体”，于是对“团体”的“大姐”小毛产生了又爱又恨的复杂情感。

 

三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班里留守儿童占绝大多数。一个五十六人的班级里，只有八位孩子有父母在侧。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孤立无援，缺乏安全感，于是，这样“抱团取暖”的方式应运而生。著名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说，人的道德精神上的成长，首先是在集体中实现的。而“八姐妹”的出现，对其他的孩子意味着什么？排斥？冷漠？自私？……不敢想象。

但我深谙“堵不如疏”的道理。存在必有一定的道理，何不换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能抱团，一则说明小毛号召力强，二则有自我保护意识，三则这个小团体将成为全班最强大的合作小组。当然，这不意味着我纵容“八姐妹”的存在且毫不作为。试想，小毛的角色特别，本来就是班长，为何不顺水推舟，将“八姐妹”的范围扩大到全班，那二（2）班不就成了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大集体了吗？

我与小毛进行了一次长谈。

 “你是二（2）班的班长，其实你本来就是班级里的大姐。同学们喜欢叫你大姐，说明他们信任你，你的身上有一种姐姐班的气质。”

她一听，噗嗤一声笑了。

我又说，“再说，同学们成立‘八姐妹’，说明大家心里都想要一个姐姐或妹妹。你们 ‘八姐妹’能互相关心，互相帮助，老师多放心啊！”

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许多。

“当然，朱老师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你们如果能够将八姐妹的范围扩大到全班，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大家一起来到黄坦镇小二（2）班，在这个集体里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你看，多有缘分啊。你们要一起度过小学六年时光，大家会比亲兄妹更亲。你作为班长，就是我们的大姐。你愿意做全班小朋友的大姐吗？”

她使劲地点点头。

“我等会就到班级里宣布！”

走进教室，孩子们静静地看着我和小毛，有疑惑，也有期待。

我将前面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跟学生介绍。末了，我说：

“孩子们，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我们走到了一起。我们应该为今天的相聚感到高兴。在你们当中，我发现了一批乐于关心、帮助同学的人。你们的父母正赶上了计划生育，家里或许只有你一个独生子女，那就请把五十六名同学当做你的兄弟姐妹吧！小毛作为班长，她就是我们的大姐！俗话说，团结就是力量，就让我们团结起来，互相学习，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共同进步吧！”

“老师，我们的大姐应该是你！”

“对啊，老师，你做我们的大姐吧！”……

“好，我就是你们的大姐，从今天开始，我们二（2）班的五十七名兄弟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激动地说。

小毛看着我，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课堂上，那些小弟弟小妹妹们，坐得笔直笔直的。

与二年级的孩子“称兄道弟”，我从未想过。但在小毛的影响下，我却真的成了他们的“大姐”。后来，小毛继续担任班长，继续与她的“兄弟姐妹们”在宽阔的操场上飞翔。再次看到那棵开满黄花的小树丛时，她已经是学校排球队主力队员，并和班里小周、小邢、小王等七位同学助力学校排球队连续两年获得文成县排球大赛冠军。

准备比赛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看她练球。她把球往我的方向一拍，大叫：“花大姐，来接一个！”

“千万别，我怕疼！”我连忙躲开。是真的，我师范里排球从没考过六十一分。六十分及格万岁。

其实，我想说：你把球拍过来的样子，真的有点像黑社会的“大姐大”。

小学毕业后，她果然去了国外，母女团聚。

再次见到她时，已经是十年后。她从国外回来，辗转加了我微信。有一次过年回家，我们竟然在县城遇见了。她依然高挑美丽，更多了一份端庄优雅的气质。我们合影留念，恍惚间，感觉那遥去的岁月并不久远，只是匆匆一瞬而已。如今，她在国外生儿育女，生活幸福。她曾饱受母女离别之苦，幸运的是，她将这一切经历重新幻化成对生活的珍惜，在异国他乡营筑了属于自己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