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鬼狐·志怪:虎 女

山西有一座州城,名唤蒲州。蒲州北门有一条大街,叫做青石街。街首有一巨宅,台阶九级,朱漆大门上嵌有百十颗碗大的铜钉,门旁立着两座七尺高的石狮子,门首悬一巨匾,匾上两字银勾铁划,写着“崔府”。

这天,崔府公子崔韬将赴宜州上任。便辞别了父母和一干友人,带着家小、仆人,驾车而去。

几日后,日之将暮,崔韬引颈而望,远远见到“仁义客栈”的幌子随风招展。一行人下车,沿石径走入栈中。栈中管事的仍是一老者。老者见到崔韬,喜出望外,显然是和崔韬相熟。崔韬步入客栈,亦是脸露喜色,问道:“栈中生意还好么?”

老者答道:“自相公那一晚宿过之后,栈中再无事故。如今又是宾客盈门,真是托相公之福。”左右告老者,崔老乃是现任定宜州太守。老者诚惶诚恐,就要下拜。

崔韬扶住,笑道:“你我乃是故人,无须讲究礼节。你若真心欢迎我来,且将那日所做之菜再炒几碟来,你我共谋一醉。”

老者欢喜不尽,吩咐厨下照办。二人正在谈笑间,栈中小厮进来告知,西厢房已收拾妥当。崔韬笑着对老者说:“君知我心!”两人一同来至西厢,见房中用具皆已换过。床几桌椅均是花梨木打就,摆设的花瓶茶具更是景德镇烧出的上好瓷器,床上被褥描绣着凤凰牡丹,一看便知出自苏州名匠之手。

崔韬谢道:“有劳费心,感激不尽。”

老者笑道:“何足挂齿,老爷请将着使用。”说话间,小厮已将十几色精致菜佳满满摆了一桌。老者又吩咐小厮至客厅中将崔太守家眷请过。老者与王氏见了礼,三人同伙,谈笑不绝,席终时已是月至中天。老者告退,仆人安寝,孩子也已熟睡。

此时,万籁俱寂,崔韬换了衣服,便到床前陪妻子坐下,轻声问道:“你可记得这是什么地方?”

王氏正在刺绣,停针嗔了丈夫一眼,浅笑道:“我纵能忘了父母兄弟,又怎能忘记此处乃你我初会之地。”

崔韬握住妻子一双玉手,思及当时种种情形,无限情爱,尽在目中。崔韬忽忆起当时将那虎皮扔在园中枯井中,便说:“不知那虎皮还在不在?”起身端起灯盏,开门走入庭院之中。拨开草丛一看,那虎皮好端端扔在井中。崔韬便跳下井去,将虎皮取出。

王氏娇声道:“你取它出来做什么?”

崔韬道:“你我乃天作之合,这虎皮便是个最好的见证。等我收好,作个纪念。”又戏对妻子道:“你可要再披上它玩一玩?”

王氏搁下手刺绣,笑道:“玩就玩,你当我不敢?”王氏接过虎皮往身上一披。

说时迟,那时快,立即变成一头斑斓猛虎。崔韬措手不及,已被猛虎抓住双肩。那猛虎张开血盆大口,目中凶光闪烁。崔韬头脸离虎口不足一尺,只觉得血腥气冲人欲呕,浑身暴起一层鸡皮疙瘩,颤声道:“贤妻,不可再玩,莫惊吓了孩子!”

猛虎将长尾一扫,灯烛俱灭,黑暗中只听得撕心裂肺一声叫惨叫,随即万籁俱静!

......

两年前,崔韬想出门去游历一番,拿定了主意,便去求见父亲崔铁山。

行至书房,崔韬在房外瞥见父亲面带喜色,知他心情甚好,正了正衣冠,进门请安,道是有事禀告。崔铁山听了儿子的打算,以手抚髯,沉吟片刻,问道:“你打算去何方游历?”

崔韬道:“孩儿闻江南乃中华锦绣之地,文物之邦,多的是名山大刹,书院道观,其中藏龙卧虎。又闻苏杭乃人间天堂,风物绝佳、造化神秀,因此想去江南一游。”

“此去江南,须经晋豫皖数省,路途何止千里?虽说世道清平,但一路上有无数崇山峻岭,深泽大河。你此番外出游历,为的是长见识,增阅历,磨炼一番,当然有益,为父不阻拦于你。只是你须一路小心,谨防宵小之辈,逢山高不深人烟稀少,要早作戒备,免为野兽所伤。儿行千里,父母担忧,你好自为之,好端端去,好端端回。”

“孩儿谨记父亲大人教诲,不敢忘记。”当即叩谢了出来,便命仆人整备细软!

次日,崔韬起了个早,装束停当,拜别了父母,宝马金鞍,意气风发,径奔江南而去。一路上访晋祠,登华山,游洛阳,探少林,鉴汴都,遍访知名学者,得道高僧。沿途多见奇山,赞叹不绝,一路平安,逢山有路,遇水有桥,日落即宿,日出才行,无惊无险,已入徽境。

安徽境内有一座名城,名叫滁州,群山环抱,山水秀丽,称誉两淮。

唐代诗人韦应物有诗咏滁州西涧,诗云: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此诗脍炙人口,崔韬五岁时便背得烂熟,早已将滁州刻在心中。

滁州西南山中有一亭,名“醉翁亭”,乃是北宋欧阳修饮酒之处。崔韬熟读欧阳修诗文,对醉翁亭的典故自然了若指掌,只恨无缘到醉翁亭一游。此番南下,崔韬早已将滁州列为必游之地。

这日,崔韬披一身落日余晖来到滁州城外,见路旁有一处馆舍,白墙青瓦,飞檐垂阁,花树掩映,颇具诗情。门前高高地立着一根竹竿,挑起一张幌子,在晚风中徐徐飘动。崔韬知是客栈。

细看四周,群山挺秀,清泉琮琮,山麓丛林隐没在灰蒙蒙的山岚之中。馆舍旁有几株古樟,枝繁叶茂,树冠如伞,树下有竹丛,青翠欲滴。竹中蜿蜒穿出古板小径,与大道相通.崔韬叹道:“滁州风物果然名不虚传,平凡如客栈,竟也座落在此等佳境之中,居于此处,岂不是置身画中?”便拿定主意,要在此宿一晚,明日入城。

崔韬牵着马,循石径穿过竹林,来到客栈门前,见门额上有一块匾,写“仁义客栈"四字,只是栈门紧闭。崔韬叩门数下,门“吱呀”一声拉开,开门的是一老者,鬓发如霜,青衣青帽。崔韬施礼道:“老人家,在下慕名而来,不知栈中可有房?”

老者面带忧色,哑声道:“相公,本栈已经歇业了,您还是另寻宿处吧。”

崔韬奇怪。问道:“这却是为何?我看这客栈建筑华美,又依山傍水,得造化之助,正好发达,何至于歇业?”

老者道:“相公有所不知,这仁义客栈本是滁州一处胜地。因其风景绝佳,菜肴精美,栈中井水清澈甘甜而称誉一州。宾客盈门,冬夏皆满。只因月前不知何故竟接二连三地死了几位客人,死状甚是恐怖、胸腹皆裂。四肢不全,府中捕快终日在此盘查客人,控寻线索,客人为避祸,再也不来,无法营业,东家便将店歇了,只留我在此看守。此栈不吉,相公还是另寻一家客栈吧。”

崔韬笑道:“老人家,我可不是怕事之人,且为我安排住处,给你添了麻烦,明日必多付银子。”

老者拗不过崔韬,叹了一口气,大开栈门,请进崔韬,又牵过马匹,系于廊下。老者引崔韬进入客厅,崔韬四处打量、见客厅之中布置雅致,书卷气甚浓,心中欢喜,暗道:“这客栈主人倒是不俗。”

又观看壁上所悬字画,这一看非同小可,认得这些字画皆是当代名家手笔。更有一幅虞世南的行草立轴,价值连城,不由得上前细加揣摩,指指画画,如醉如痴。

不知过了几时,眼前忽然一亮,原来是老者端了一盏灯进来,笑道:“相公好学,一至如此,小老儿好生敬佩。相公行装,已拿进西厢房。我已热了一壶花雕,炒了几样小菜,相公喝几盅解解乏。床上被褥,均已换过。这就请相公到西厢房歇息。”

崔韬谢过,随在老者身后,穿过几间房屋,来到一处庭院,西厢房中灯火通明。崔韬走进房中,见窗明几净,红漆地板,光可鉴人。屋中方桌上,摆着一付杯筷,一壶热酒,几碟菜肴,却是银丝卷、千层糕、盐水虾、松花蛋、熏肉片,溜蜡段,笋片里脊,香菇青菜,色香俱全。崔韬口舌生津好不喜爱。

老者拉开椅子,请崔韬坐下,说道:“相公请自便,我还要去厩中给马上点草料,另去厨烧一桶热水,给相公烫脚。”

崔韬心中感动道:“难得老人家如此关照周到,崔韬感铭五内。”老者笑着摆摆手去了。

崔韬腹中饥饿,忙不迭喝酒吃菜,果然滋味美妙无比,为生平之未尝,心中赞道:“真正是一绝!”风卷残云,片刻功夫,一壶酒,几盘菜肴饭食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此时老者又提来一桶热水,侍候崔韬烫脚。老者见诸事已毕,便道:“相公一路辛苦,早点歇息吧。夜里若遇凶险,可大声呼唤。”

崔韬笑了,从行囊中抽出一柄松纹古剑,拔剑出鞘。剑气森森。崔韬一抖腕,舞出数朵剑花,一边说:“老人家请放心,若有强徒,数十人休想近我身,若有野兽,正好作明日下饭菜,皮毛便留给老人家,冬天添条褥子。”

老者笑道:“相公原来会武,如此甚好!”道个晚安,掩上房门去了。

崔韬饮了酒,却无睡意,只觉兴奋,便背手立于窗前观看庭院中景物。只见月白风清,院内广栽兰桂竹木,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如此吟风赏月,直到二更,方展开被褥,准备歇息。

忽然,房中灯烛火苗一颤,顿觉冷风迎嗖,崔韬悄知有变,忙取剑在手,立于暗处。监视院中。少倾,只见一头猛虎自假山后踱出,行至西厢阶下,人立而起,那虎皮竟似纸一般卷落于虎足之下。眨眼之间,猛虎已变作一绝色少女。身段曼妙,肌肤赛雪,云鬓高耸,双眸如潭,环佩琳琅,轻衫如烟。崔韬大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少女整了整衣囊鬓发,轻移莲步,拾级而上,行至门前,轻轻一推,房门无声洞开。少女款款入房,径直走到床前。崔韬立在暗处,屏息不动。心想:不知这女子作何举动。

静心看去,只见那女子舒展双臂脱去裙衫,又摘下头上钗环,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泄至腰下。黑发如漆、肌肤似雪。那女子行至床前,掀开被褥就要入内。崔韬在一旁看得心跳眼热,血脉贲张,强自按捺,静观其变。见女子要上床入被,心中一急,持剑从暗处跃出,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那少女唬得浑身一抖,侧过脸来,见是崔韬。脸上惊恐之色消失,嫣然一笑。崔韬见那女子回眸一笑,只觉得千妖百媚,不由得看痴了,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暗暗自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有违礼教。况且那女子又没穿衣服,自己将她如此打量,实在有辱斯文。便回过头去,轻声说道:“你且取衣裳穿上,慢慢说话。”

那女子依他所言,拾一件衣裳披身上。崔韬待她披好衣衫,方回过头来,只见那少女衣不蔽体,欲遮还露,更增诱惑。想要闭目不看,却又舍不得。那女子端的是姿色决定顶,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眉宇间一丝忧愁,又平添了几分妖媚。崔韬看了,心中生出无限爱怜。

崔韬强自稳住心神,缓缓问道:“不知小姐何方人氏?深夜至有何贵干?”

少女轻启樱唇,答道:“小女子姓王,祖居滁州。家在南山之中,此处乃是我常游之地。”

崔韬又问:“适才我见小姐乃是由一头猛虎变化而成,却是何故?”

少女笑答:“那是小女子玩的游戏,小女子父兄皆是猎手,家中多的是熊虎之皮,自幼便喜披之于身玩耍,山野之人知礼。相公诸勿取笑。”

崔韬心中放下一块石头,暗暗点头:“原来如此。”遂将手中宝剑还鞘,置于桌上,又问道:“小姐入我房内,脱衣入被,却是为何?”

少女脸上飞起一片晕红,低头不语,良久方回答道:“小女子家中贫寒,欲觅佳婿,既无财产作嫁,又无机缘得识,因此而自苦。今日偶见相公投宿此客栈中,心慕相公风采斐然,正是小女子朝思暮想之人,故不避羞耻,自荐枕席,愿为侍妾,照顾相公起居。为避人耳目,故披虎皮以作伪裝。相公慈悲,万万莫将小女子拒绝。”言毕嘤嘤而泣,泪珠似断线珍珠一般簌簌而下。

崔韬闻言大惊,暗思:“这婚姻大事,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这山野之中,娶一陌生女子,如何做得!日后父母震怒事小,若叫士林人得知,笑我不知礼制,那才是了不得!”正待要拒绝,再看那女子,玉体轻颤,泪光晶莹,煞是令人心痛,又不忍峻词拒绝。思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把一双手搓来搓去,心中万难。

少女见崔韬委决不下,便跪在地上,哭道:“贱妾身躯,已献与夫君,夫君若不取,那是贱妾命苦,生不能侍侯夫君于床榻,性命还有何用,就此与夫君别过!”说罢,轻咬贝齿,拿起桌上长剑,“呛啷”一声拔出,就要挥剑自刎。

崔韬大惊道:“不可!”上前一步,抓住少女手腕。少女泪眼朦胧,仿如梨花带雨,微微颤动的长睫毛之下,一双眸子便似那深秋凄切的寒源,哀视崔韬,双肩抖动,衣裳又滑落在地。崔韬只觉握中少女的手腕柔若无骨,眼前一双泪眼勾魂摄魄,将心一横,豪气顿生,暗道:“天塌下来双手擎,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管日后别如何非议,我今日断不能见死不救。眼见这姑娘血溅五步!且收留了她,回家后再向父母解释就是。”

那女子仿佛知他心意,手中长剑“当啷”落地,身躯一软,倒在崔韬怀中,无声地抽泣。崔韬拥着这少女,温香满怀,心头撞鹿。遇到此种情形,纵是铁打的金刚,也必化作绕指柔肠,更何况崔韬乃一介凡人,血肉之躯。当下便将少女抱起,置于被中,旋即脱衣解带,与少女相而眠。

次日崔韬醒来,见玉体在怀,抚摸之下,如丝缎般光洁。忆起昨夜之事,恍如梦中,又见怀中少女熟睡未醒,一张脸白里透红,娇嫩无比,心中爱意横溢,忍不住亲吻。少女睁开星眸,搂紧崔韬,附在他耳边,诺诺地说:“妾将此身托付于夫君,望夫君珍爱,日后万莫将妾抛弃。”

崔韬只觉得少女气息如麝如兰,顿生无限柔情,一边爱抚一边说:“贤妻何作此言?崔韬此心不渝,天日可鉴!”二人温存一番,方起身穿衣,犹自恋恋不舍。崔韬整好行装,携王氏出门,见门外虎皮犹在,戏道:“且待我拾起,日后游戏。”

王氏娇羞,佯嗔不许,崔韬见树丛中有一井,走过去察看,乃是一眼枯井,便拾起虎皮掷入井中,夫妻相视大笑,适逢老者送来早点。那老者见崔韬物着一位丽人,状其亲热,惊得说不出话来,心思:栈中何时来了这么一位绝色女子?

崔韬取了十两重一锭银子,谢了老者,扶妻子上马,二人合乘一骑,扬长而去。夫妻二人遍游环滁诸山,造访醉翁亭,又下江宁、镇江、扬州、无锡、苏州、杭州。江南风景本来秀丽,莺歌燕舞、烟柳画桥,令人心旷神怡,佳人在怀,更增添了无限意兴。夫妻竟是乐不思蜀,历时一年,方回蒲州。

崔老爷与夫人久盼儿子不归,心中正焦躁,忽闻家人报喜,说少爷已回,还带回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奶奶。心中又喜又疑,急忙唤儿子来见。崔韬拜过父母,细说一路风土人情,只是不提娶妇之事。崔铁山忍不住问道:“听说你娶了一房媳妇,却是怎么一回?”

崔韬心知“丑媳妇终得见公婆”,索性竹筒倒豆子,将如何夜宿仁义栈,王氏如何深夜造访,二人如何结为夫妻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只是瞒下了王氏披虎皮游戏一节,恐老人不喜。崔铁山听了儿子陈述,捻须不语,良久,乃唤丫头扶王氏进来相见。崔韬见父亲脸色阴沉心中惴惴。

不料,崔铁山一见王氏,脸色顿时和霭,心中赞道:“果真是倾国倾城,如此美妇,配我韬儿也算是我儿有福。”又听得王氏叫爹爹妈妈,声如莺燕,跪拜三番,谦恭有礼,美目流盼,纯真无瑕,一派举止,却是大家围秀的气度,早先的不快,便飞到爪哇国去了。

崔铁山哈哈大笑,右手携崔韬,左手携王氏,朗声说道:“你夫妻二人乃天作之合,为父岂敢违天行事?望你夫妻百年好合、早生于息。”

夫妻二人见父亲恩准了,欢天喜地,仆地便拜,崔夫人搀起儿媳,细加端详,笑对左右道:“可不真的与那画中一样?”众人都突了,当下崔老爷便择了个吉日,让儿子完婚。

婚礼之日,崔府张灯结彩,大宴宾客,蒲州官绅均来道贺。自此,崔韬读书更動,一心要搏取功名,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每每读书至深夜,王氏则在一旁陪伴红袖添香。不久,王氏怀孕,十月之后,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崔老爷抱了孙子,喜得合不拢嘴。

第二年科举,崔韬中进士,殿试答对甚合龙心,授宜州太守。喜讯传来,崔家上下欢喜无限。却不想世事难料,赴任途中故地重游之日,却成了丧命之时。

次日,日上三竿,侍婢不见老爷与夫人起来,便去敲门呼唤,屋内无人答应。婢子推推门,门却未闭,走进房中一看!顿时三魂丢了两魄。手麻脚软跌下台阶,惨叫连连,便如杀猪一般。

众仆人闻声而来,见那婢子在地上爬滚,连忙扶起询问。那婢子面无人色,双眼发直,抖着手指向老爷夫人所住西厢房。

几个健仆交换一下脸色,发一声喊,一齐抢入房中,顿时毛骨悚然。

只见房中似是开了屠场,鲜血飞溅在四周壁上,淋淋漓漓,地上好大一汪血泊,血泊中仰卧一人,开膛裂腹,身旁零零散散几团血肉模糊之物,显见得是心肝五脏。死尸双眼圈睁,眼中尽是惊怖,似不相信眼前之事,尚未释疑,便遭屠杀。

一个仆人蹲下身抹去死尸脸上血污,惊呼一声:“是老爷!”

此时,另一仆人又嘶喊道:“且看床上!”

众人看床上,俯卧一尸。长不过三尺,下半身在被中,上半身挂在床沿,右膀子已无。似是被生生拔断,肌肉撕碎,白骨森森,一根肠子自身下流出,拖在床下,显见得也被开了膛。众人认出。正是方满周岁的少爷。

众人正在战栗,忽然有人问:“为何不见夫人?”

遂遍寻床下屋后,不见踪迹,只见庭园之中有海碗般大小的老虎足迹,血色殷然,直通往林中。

栈中老者闻讯赶来,见房中惨状,垂泪趺坐于地,连连说道:“是我害了相公!”

众人不解老者何作此言,争相询问。老者道:“两年前,栈中连死数位客人,也是如崔老爷死状一般,惨不忍睹,捕快认为是强盗所为,猎手则认定是猛兽作怪。北山朝天宫长春真人曾来栈中察看,说栈中有妖气,恐是精怪作祟。

那日,我便生疑惑,这妇人却是从何处而来?崔老爷去后,栈中从此平静,再无客人死伤之事,我便有几分把握,说不定那妖精已随崔老爷去了。当下又请长春真人来查,真人言说妖孽已去,妖氛犹存,仔细搜索院中,在一枯井中发现一张虎皮。真人道,原来是虎精作怪!虎皮既在此虎妖定是另有化身,谁知又变幻成何等模样到何方为害去了。

真人欲将虎皮焚毁,不料手一触虎皮,便闻血腥尸臭,头昏呕吐。换几个人去拾,皆是如此,因此这虎一直在井中,无人敢动。昨日崔老爷又来栈中,我本待将此事告知,夫人在旁,不好启齿,便想,且待明日再说,不料夜间竟生出如此惨祸!”言罢,捶足顿足。

众仆人哭了一回,收拾起老爷与少爷残尸,又到滁州城里买了两口上好的棺木盛殓了,一行人带上孝,唤两辆骡车,拉着灵柩,向蒲州而去。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记住这些与桃花有关的诗,春游踏青时你也可以出口成章
中考文言文阅读·孙晷
邯郸记 明·汤显祖
聊斋故事《狐仙》
卷九
七侠五义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