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崔，在他说话还比较方便的时候，评价过FIRST青年电影展是“中国最干净的电影节”。
有多干净呢？
搞了十三届，还在亏损运转。
创始人李子为心比海宽，年年都喊“把每一届都当成最后一届来办”。
这么一个穷得只剩两根骨头、一腔热血的电影展，能把王家卫、姜文、谢飞、许鞍华、陈国富一众影坛巨擘拉到西北高原上当评委。
能在近乎边陲的西宁，挖掘出大批优秀的青年导演和电影。
忻钰坤和《心迷宫》、马凯和《中邪》、张大磊和《八月》、胡波和《大象席地而坐》……这些作品冲击过市场，也夺走过奖项。
一个非官方承认的电影节，撑起了华语影坛最新、最亮的那片天。
假如没有FIRST，中国电影会怎样？
这么一想，能活活吓一跳。
来两张图压压惊吧。
第十三届FIRST青年电影展竞赛入围名单
这是从1022部影片中选出来的，13部剧情长片，6部纪录片，15部短片。
名字大都没听过，电影基本没看过，但就觉得里边透着一股精气神，有劲儿。
我们专门邀请了FIRST两位复审评委btr和郭晓东，谈了谈今年的年轻导演和作品。
昨天（6月13日），他们和其他六位评审被关在FIRST的小黑屋里，从下午两点一直鏖战到晚上十点半，才确定了这份影响一批青年导演命运的名单。
btr在整体内容上做了十分精炼的总结：聚焦家庭、留学党有想法、动画强。
郭晓东则认为作者性和个人表达是今年参赛者的共性。
《动物方言》把公共影像素材和私人家庭录音混合在一起，创造了新鲜奇妙的影像风格。
《春江水暖》借用杭州风情，在大银幕上画了一幅中国山水。
动画短片《期望线》，没有演员，没有人声，却用冰冷的电脑动画呈现了人类的无力感。
故事和题材上也仍然融合了勇气和关怀。
《马赛克少女》聚焦于少女性侵，短片《水母》从女性视角讲述了一次堕胎。
纪录片《看海》和《小石头》，不约而同地呈现了两个病患的命运，影像的真实传递出了非凡的震撼力。
作为评审之一，2002年受法国电影影响进入影视行业的郭晓东，在看完这些参赛片之后说，他再也不想当导演了。
这批电影究竟有多大能量？往下看，我们慢慢揭秘。
评委介绍：
btr，生活在上海的作家、译者和当代艺术评论人，出版有《迷你》、《意思意思》等。笔名源自马其顿电影《暴雨将至》（Before the Rain）。
郭晓东，电影导演、制片人、剪辑师、策展人。以独立剪辑师的身份参与《轻松+愉快》、《清水里的刀子》、《之子于归》等多部电影的后期制作。
第一导演：两位是如何接到评审邀请的？之前对FIRST青年影展有何了解？
btr：我很早就知道FIRST，但因为远在西宁，所以一直没有去过。去年经杨福东老师引荐认识了段炼老师（FIRST电影事务部总监），今年五月接到邀请担任复审评委，想着可以对当下中国的青年电影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就接受了邀请。
郭晓东：FIRST还在中国传媒大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觉得它在向青年导演全面地伸出援手，提案、实验室、创投、主动放映、山下纪录片基金，不但有创作支持，也有资源和资金的支持。
第一导演：作为评委，你们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btr：我个人的评审标准还是比较开放的，一方面是直观和感性的，看什么电影打动我；另一方面，也会顾及电影的风格、作者性、新鲜感、议题的重要程度、问题意识等方方面面，甚至那些可以挑战上述所谓个人标准的电影。
有点像相亲，你想好了很多标准，最后会出现一个让上述标准都作废的，可能就是真爱。
郭晓冬：作者性，我看重一个电影作者对电影的理解，和他能表达出来的东西。今年的部分参赛作品其实有制作、发行公司参与，但即使很多年轻导演进到电影工业体制里面，依然能看到他们的表达欲望，也不因资本介入而使表达变得无力，这一点很难得。
第一导演：你们是如何审片的？是集体观片，还是分头看？花了多长时间看完了多少部？
btr：我们分头在各自家里看了经过加密的文件。从五月中开始，近一个月里看了短片20部，剧情片和纪录片加起来近20部，差不多一共四十部。因为我不喜欢快进看电影，所以就是全部完整地看完。
第一导演：最喜欢的剧情长片是哪几部？
btr：我比较偏爱《慕伶，一鸣，伟明》和《春潮》，后来也都入围了。《慕伶》的结构、处理人物的方式以及抒写家庭内部感情的节制和暗涌令人印象深刻，第三部分渐渐由实入虚也很有想法。《春潮》是少见的有三个厉害的女主角的电影，将当下的现实内化为家庭内部的冲突，始终保持着一种张力。
郭晓冬：我说两部电影。一部《平原上的夏洛克》，这是一个农村题材，我不能剧透，我建议你们也不要剧透，它像法国社会类轻喜剧。
很多农村题材走苦情路线，或是精英知识分子对农民的想象，但《平原上的夏洛克》有很多奇思妙想，突破了观众对农村题材的想象，非常让我眼前一亮。
我觉得作者类型化是一种趋势，它既是一个作者电影，又在类型片中借鉴了一些元素，我把他们定义成作者类型片，这是一种非常好的现象。
《第四面墙》也是，一部心理悬疑电影，很好地调动了观众的情绪。观众的想象和影片呈现的内容出现了非常有趣的关系，这是跟观众做游戏的一部电影，我会为其中的设计鼓掌。
第一导演：争议比较大的电影是什么？
btr：剧情片里可能是《马赛克少女》有一定的争议吧。我个人也觉得这是一部有不少缺点的电影，但毕竟也有不少可取之处，导演也是有潜力的。
郭晓冬：只说我自己的争议吧，有一个心理转变。看片时我认为雷磊的《动物方言》应该归到纪录片单元，它结合了素材影像、图书资料、母亲口述，是一场影像实验，有文献价值，也有对时代的纪录。
昨天讨论会上我提出它不应该被当做剧情片参赛，但经过和各位评审讨论之后，我又说服了自己。因为导演用口述和影像互文，讲述家庭故事，把动物作为叙事线索，又使用了章节式电影结构，有很多剧作上的思考和设计，这种剧情片的尝试是全方位的。
第一导演：入围的这些剧情片，哪些在你们看来是可以非常顺利投入到主流院线里的？有没有哪些片子，甚至催生商业上的期许？
btr：我觉得可以有不少，比如《春潮》，又比如《离秋》会比较适合上海观众的口味。粤语地区看《慕伶》也会非常亲切。《春江水暖》应该也很适合艺术院线。
郭晓冬：关于商业和市场，我想单独提的一部是顾晓刚的《春江水暖》，中国文人式的电影，有点像《长江图》。中国的电影能有什么特色？《春江水暖》做出了一个示范。不仅有山水画的意境，也有很强的人文关注。它并不是一次商业化的尝试，我不否认它有可能进入院线被更多观众看到，但它更大的意义是呈现中国电影的作者性。
第一导演：是不是这次纯类型化的作品不多？类似《中邪》、《心迷宫》的作品？
btr：对，纯类型化的不是特别多。
郭晓东：强类型的我认为没有，有非常强的作者式的电影，也有作者式的但做了一些类型尝试的，非常有商业诉求的电影是没有的。
第一导演：以往FIRST特别突出边远地区，方言类电影，这一次好像更集中在家庭关系的讨论上？
btr：的确是的！不过这次剧情片里其实大部分还是讲方言的。
郭晓东：地域范围是非常广的，也有海外的电影。《第一次的别离》让我们看到了新疆，仅因为这一点，我也觉得它应该被提及。
第一导演：有没有在你们看来很剑走偏锋的东西出现？
btr：我挺喜欢纪录片单元里的《南游记记》，可以算是小偏锋。表面上它是一个拍《南游记》的花絮片，但其实是一个年轻导演追寻自我的过程，尤其是带有一种少见的游戏感和幽默感，但探讨的问题又很形而上学和迷影。
第一导演：学院派和非学院派作品之间，有显著的差异吗？
郭晓东：学院派不一定是个帮助，非学院派也不一定是个障碍。
短片剧情片大部分是导演系、电影系学生的作品，很多是不能说服我的，缺少了生活经验的积累，比如毕业设计，他们可能没有大量时间做社会调研。
非专业的导演，往往有强烈的生活感受，我们可以接受他们技术上的瑕疵。
第一导演：到西宁后，你们更渴望和哪些导演见面聊聊？
btr：想和雷磊聊聊如何挪用素材，以及剪辑的过程。想和汪崎（《离秋》）聊聊海外中国人的生活。还想和《南游记记》导演聊聊喜欢的电影。
郭晓东：《南游记记》是一群比较有趣的人在严肃地做着电影，我可能想跟这位导演合作，既有幽默感，又认真。
第一导演：假如用三个词总结今年的入围作品？
郭晓东：实际、理性、明确。这些年轻人的表达比较青涩，但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一导演：这次评审经历有没有带给你什么新的感悟？
btr：相较于单纯在豆瓣打个分，我觉得做评审本身是一个很好也很难得的讨论电影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可以有不同的视角、忽略的细节乃至电影观念本身的探讨，也是一个相互学习的过程。
郭晓东：我的新感受就是不要再做导演了。太多的年轻导演需要帮助了，我可能会把更多精力放到制片、剪辑这些方面，我特指的是艺术电影、纪录片、小成本制作和作者性电影。年轻人如潮水一般涌来，没有人做的事情我可以多做一点，可以带动更多的人去做，帮助到更多人。
请留步！
从6月16日周日开始，“第一导演”将对上影节做一系列报道，会有神秘大导演最新独家专访，以及上影节的热闹非凡、千奇百怪，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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