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于感兴趣的事情，我们总是愿意了解它更多。其中有些事情我们越了解其背后越感觉有趣，而有的则是相反，越了解越无趣。艺术门类更是如此，它们更容易引起普通受众的兴趣，人们更愿意对其背后的故事津津乐道，因此仿佛又增加了艺术本身的趣味。也有一些艺术形式不是这样，比如相声。
马季先生生前说过这样的话，“我太喜欢相声这门艺术，但我太讨厌相声这支队伍了。”马先生没有细说他讨厌这支队伍的原因，其实答案也简单，无非是指一些不好的江湖习气。
二
我从小喜欢相声，也正好赶上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初的相声中兴期。收音机和春晚里的新相声段子令我着迷，再加上回听建国后录制的一些传统段子，它们都让我体会到语言艺术的魅力。笑着听这些相声段子时我经常想，这些相声演员平时不定多么有趣，多么具有人格魅力呢。
近年有段时间我曾集中采访过一批年轻相声演员，采访多安排在演出后台，我也因此得以一窥有些神秘的后台的样子。演员们表现出的状态大都异于台上，其中有些是我愿意看到的，也有些是我感到有些遗憾的。
一位曲艺鉴赏家朋友了解到我的情况后说，你记住一句话，台下的不去后台，后台的不下前台，否则你肯定会失望的。
听完她的话我一愣，想想还是有几分道理，对于观众来说，有一些面纱是不应该去撩开的。
曹云金所发的几千字之所以引发如此大的震动，就是因为他揭穿了舞台背后的真真假假，他描述出的德云班主郭德纲，与平时大家感受到的那个充满舞台魅力总是振振有词的相声演员郭德纲，差别实在太大。
三
有一次和几位脱口秀表演者聊天儿，一位朋友说起他心目中相声和脱口秀表演者的区别。他说，相声演员在台上表演的多是非常接地气的内容，为了拉近与观众的关系，他们一再放低自己的身段，而一旦到台下他们往往是俯视你的，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脱口秀的文化则不同，表演者在台上往往表现得桀骜不驯，傲视群雄，而一到台下就可以与观众打成一片，仿佛他就是来自观众当中。
大山老师年轻时表演相声多年，现在他主要从事脱口秀表演。有一天他也说，脱口秀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入相声门需要讲究师承，而从事脱口秀完全不需要这些，只要你的舞台表现好，能把现场观众逗乐，大家就认可你。所以他现在更喜欢表演更为轻松自由的脱口秀。
他甚至说相声创作的一些规律比如“三翻四抖”，也并不是相声所独有的，它应该是世界上所有喜剧创作都在使用的惯有手法之一。
相声之所以讲究师承，一般来说是因为所有段子都需要师父对徒弟一对一的口传心授，相声演员需要掌握很多相声技巧，比如贯口、倒口和演唱，其中需要大量的背诵。在旧社会一个相声演员想要出徒，至少要几十上百个相声段子烂熟于胸。
作为一门语言艺术，相声的魅力一是引人发笑，第二是听那些熟悉的段落，比如听演员表演《八扇屏》和《报菜名》中的贯口，那种节奏令人着迷。
脱口秀的魅力也包括逗笑，但绝对没有欣赏熟悉的段落，脱口秀表演的大忌是重复，如果观众每次听到的都是他们听过的笑话，他们下次就不会再来。所以脱口秀演员只需要琢磨他的作品如何能把人逗笑即可，这是没有止境的，演员需要不断创作和打磨，不断吸收新东西。
四
相声的程式化段落更多，一段相声成功与否，有时并不是它能把观众逗乐多少次。有些演员只会几段作品，就可以到处去表演了。相对好混让一些演员失去了创作的动力，一个演员每天无所用心不琢磨作品，剩下的就只能是琢磨人了。
郭德纲在表演时也说过，说相声的人都聪明，相声是琢磨人，这些演员也都琢磨人，整天琢磨人的人最不好管。
对于我们这些观众来说，我们不了解相声舞台后面那么多恩恩怨怨，也并未一厢情愿地认定好的表演者在各方面都是榜样，我们只希望他们能少琢磨琢磨他人，利用省下来的时间多琢磨琢磨作品。毕竟，我们太久太久没有看到好的相声作品了。
题图今年2月拍摄于北展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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