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见过因为别人没有称呼他领导职务而急眼的人，没见过因为别人称呼了他的领导职务而急眼的人。
不过这几天翻书看到一位。
松浦弥太郎，日本生活美学的先行者和倡导者。他经营二手书店，还是一家杂志的总编辑，自然担任一些领导职务，但他非常不愿意别人称呼他的头衔，只愿他们直呼其名。这不是矫情。
“有人不叫名字而直接用头衔称呼我时，我总是很不自在，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机器的零件。我有名有姓啊！头衔只是一个人在组织里的零件名称，不是用来当做称呼的，称呼时还是请用姓名。”
二
在职场中如何称呼别人，历来都是不大不小的问题。面对单位或公司那么多“总”，那么多“长”，总是不知如何下嘴，似乎只有称呼他们啥总或者啥长，才是对他们的尊重。
有时候你并不了解对方的具体职务，就只能就高不就低地来称呼，比如都叫啥总，或者都叫处长。称呼错了，最多是叫高了，对方一般不会恼你，最多是笑着拦住你，“我是啥总啊？”“不是不是，我可不是处长哈哈哈。”言语中有嗔怪，但更多是被超隆重对待的愉悦。
相对自由的文化单位一般都叫老师，公司里则一般叫哥和姐。要说淘宝对职场内外作出了什么贡献，那就是催生了一个“亲”字。不想叫职务，不愿叫哥姐，就可以直接叫亲，尤其在工作微信上打招呼更管用。
中国从来讲究礼数，论资排辈是长期以来的规矩。我们从小被教育直到我们现在教育自己家小孩儿，都包括出门见到别人要叫叔叔阿姨，对方就会夸你乖。适当的尊重当然是需要的，但过分强调则过犹不及，甚至劳民伤财。开一个会，吃一顿饭，摆几张桌牌，照一张大合影，谁先谁后，谁左谁右，组织者费尽心思，到头来还有可能顾此失彼。
很多人每天从早到晚只琢磨一件事，如何让领导舒服，或者是过分舒服。我们在各种形式的论资排辈上所花的心力，不可估量。所有这些言行所呈现出来的效果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人和人并不平等。
三
多年前参加一个小活动，听梁文道天南地北地聊天儿，他就说到了平等问题，说到“领导”这个字眼。
对于道长这样的香港人来说，“领导”这个词曾经很陌生，直到这些年香港人才学着叫领导。台湾所用的“长官”，香港也很少用。香港用什么词语来表示领导所代表的那种身份？梁文道找不到，顶多就是一个“老板”。但是“老板”和“领导”的意思又不完全相同，最重要的区别是“领导”不止代表一种身份，还标示着称呼背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梁文道说，香港人很早就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几乎每个人都有英文名字。其他地区的华人可能会感觉这很糟糕，认为这是香港人作为“洋奴”的一种证明，但在他看来起英文名字的习惯很有意义，可以使得香港不拥有内陆所有的那种过分突出领导的意识。
香港普通民众见到行政长官，也可以直呼她的英文名字。梁文道认为，用英文名字是一种不用显示阶级身份的称呼方法，可以从很大程度上消弭领导或长官意识。
梁文道还举了大学通知书的例子。比如梁文道考取了大学，内陆通知书的抬头应该都是写梁文道同学，但香港的大学会写Mr.Leung，甚至在有些香港小学，老师叫学生就已经是Mr.Leung。
“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敢说香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会很平等，但我能说的是，它的那种身份接续意识会比较淡薄。它不会时时刻刻提醒在一定的场合你是领导还是被领导，你应该有什么行为的表现，你到了哪里还都会是Mr.Leung。”
四
前几年，东东枪老师曾写过一首“绝句”《外企赞》，描写外企里的国际范儿，读来让人会心。“往来communication皆英文，Office gossip更纷纭。Jacky Maggie遍地走，Actually，没有几个外国人。”
我们经常笑话外企的人动不动就给自己起英文名字，不过要是按照道长的说法，这种做法不但不应该被取笑，反而应该大力提倡才是。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到哪儿都是Mr.Leung”。
注：题图为电视剧《西游记》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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