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夏日私语（组诗）
青涩的面孔
却装下风沙、雷霆和暴雨
挥手告别一地繁花
和骨骼深处的那场雪
便迫不及待地
从一袭戎装到清新薄衫
然后伴着清脆的歌声
在挂满青果的枝头
荡漾起舞
阳光照进来，挤走
黑暗的部分
我那躬身田间的老父亲
拂拭一把汗水后
把腰杆挺了又挺
黄昏
云朵低垂，拉近天地的距离
如一块补丁，缝合群山隘⼝
挡住三千两金丝铜线
火绣球，若隐若现，撩拨着血色云层
轮椅上，苍苍白发
每年春天，她都寄出一颗红豆
希望在秋季泛黄时
见到消失许久的笑容
一只梧叶，摇曳下落
身后是一群归林的倦鸟
和渐渐走近的辽阔夜色
思想的钟摆
髓核，如一个孤寂的灵魂
在空旷的椎管里游荡
无论朝着哪个方向
脖子一如时间的钟摆
离开的和归来的最终相互抵消
唯有残缺的部分在另一个方向奔跑
十三床的老姨，用一个圈套
把自己吊在半空
双目微闭，若有所思
形同一枚指针定格在生命的零点
试图拉回出走的部分
比如，凸起的骨骼
比如，来不及告别的亲人
再比如，逝去的记忆
独白
把半生的积郁，诉于笔端
诉于自由而短暂的诗行
随手摘下几颗茉莉
洒在沸水中
任其翻滚、沉浮、漂泊
来舒展内心的折痕
每天游离于生死的边缘
我是一个被风吹倒的人
也是扶不起的人
躺下与站起其实只是隔着
一个身高或者一块木板的距离
或许躺下才能接通地气
才能在实心实肺里
掏出一个春天。我不会布白
更不敢构建一场盛大的虚空
光阴的故事
曾经我们
在柳荫的庇护下
读书、看画
甚至坐井观天般
评论外面的世界
任指缝划过无忧的时光
岁月煮酒，你我多年未见
你已经在地球的另一端
营造自己的辽阔
我则像一只陀螺
无论如何奔跑，加速
从未走出巴掌大的那片天空
更像一条咬钩的鱼
一枚搁浅在树梢的风筝
日子越来越瘦
人情、世态和不可预见的未来
盘根错节。如野草疯长
似雪的部分，越来越少
等待
旷野上，飞鸟盘旋
乌云失去了栅栏
我举起两根树枝，模仿翅膀
脚下的废墟，跟我一样寂寞
与空旷对峙
一场等待就是风干、蜕变
或者还原一个标本的来龙去脉
总是有人要输的
多年之后，谁是谁的证据
浅夏微凉
进入尘世，面对忽冷忽热
我不知所措
更不知道下一个路口
有没有横风、飞石
和阴晴之间的几滴落雨
我要小心翼翼，随时躲闪
一场又一场
凭空而来的假象
在江南，属于年轻一族
我还不到半夏，经不起这过山车般的诱惑
在这微凉的人间，须储存足够的热
来抵御足底的寒
待到壮年，我要用轰轰烈烈的爱
烤干早年所有的青涩
小满
从南到北，丈量大地
充盈到干涸只是一座桥的距离
南方的天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令我总是拖泥带水
你看天青色，投下一枚响雷
顿时石破天惊，水往低处走
堤岸一直后退，到了可以怀念的部位
如果我的腹中能装下一条河流
我一定把它带到北方
浇灌打包的小麦，助它拔节，抽穗
初具大人的模样
剥橘子
一颗橘子，青黄相间
表面凹凸不平
我剥去已经僵硬的外皮
橘瓣萎缩泛白
像一盏即将耗尽煤油的马灯
暗淡无光
尝了一口
酸涩便在我心中
打下半生的烙印
母亲，这是离别三年后
您跋山涉水，在火车上
熬过四天四夜
带给我的礼物
我第一次见到的橘子
麦田里的麻雀
栖居高处，守护这块麦田
从一贫如洗到满地黄金
多少代了
还在这里寄人篱下
试探、迂回，提心吊胆
俯仰之间，匆匆吞下那颗
悬在麦芒下的颗粒
动静一大
马上退出江湖
麦秆前仆后继
倒下、切碎、掩埋
一片荒芜
又一个生死轮回啊
此刻，高处传来
一声又一声的鸟鸣
【作者简介】渠慎涛，笔名问渠、黑瓦。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有诗文散见于《诗选刊》《今古传奇》《奔流》《鸭绿江》《参花》《散文诗世界》《青年文学家》《人民日报海外版》《河南科技报》《彭城晚报》《黄海晨刊》等。诗观：写诗是一种流泪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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