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江雨

 

 

好久没有仔细端详岷江了，即便是每天都在江边散步。

耳畔的江水声亦成为一种熟稔而礼貌的问候，哗啦哗啦只一种节奏。江上是始终有云的，或高或低地悬着，像江水放的风筝。江鸥依旧在远处飞，虽目光能及，却互不叨扰。堤上的芦荻还是老样子，不知青过几回，又黄过几回。

很明显，是六月的雨，让这一切亢奋起来。

有江的地方，雨从来都不稀奇。只是这回，却有所不同，下了好长时间，晚上落，白天还落。这并不多见。

于是，岷江便不再是“山色空蒙雨亦奇”，也不再是“毕竟岷江六月中”。在雨的持续怂恿下，岷江不再矜持。它收起哗啦哗啦的小节奏，试图演奏轰隆轰隆的大乐章。

岷江涨水，仿佛一夜之间。在你昨天看它的时候，能发觉它的意图，像一只即将捕食的猎豹，慢慢地沉下身子，肚皮贴着地面。当你今天再看它的时候，它已咆哮了，凸显疯狂地向前追逐着。

这个时候，你不得不仔细端详它。

站在最高的岸堤上望下去，已没有了景深和层次。远处的树，绿绿地压在白白的水雾上，水雾的下方，是黑褐色的江水。拾阶而下，便会看到，最低的岸堤早已没了踪影，江水拍打着上一级岸堤，发出很大的声响。走在离江水最近的岸堤上，便得小心翼翼了。浪急涛涌，水雾氤氲，江水真的共长天一色了。

已看不到远方，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水雾，便满眼是浩浩汤汤的江水。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泥沙，愈发显得色重。时时翻腾的浪花，倒依旧是白。偶有的江燕，在白雾蒙蒙的江面上勇敢地穿梭，剪刀似的尾翼张得很开，如黑色的精灵，时而振翅，时而滑行，像是嵌在夜色中闪烁的星星的胶片底版。

走着走着，便不想走了。索性关掉音乐，坐在岸堤的石阶上，就象初次见面时那样，与江对望，仔细端详。脚下，是浸泡在浅水中的菖蒲，绿意盎然，一晃一晃的，随着浪花摇摆，颇有些水中芭蕾的模样。跳动的江水步调一致，犹如万马策奔，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在漫天水雾的掩映下，连最近的对岸也看不到。岷江壮阔了许多，可想而知，下游的长江更要阔到什么地步，更不用说更远的大海了。这个时候，人便觉得小了。

耳朵里尽是涛声作响。细细听来，却无节奏，也无起伏，只一种格调，高而不噪，悬而不绝。这当然是缘于江水和雨水的兄弟情义。本来的，它们就是一家，不分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一体，自然默契。渐渐的，仿佛轰鸣的咆哮声融化了江水和浮云，模糊了远方和眼下，周围变得静了下来。再接着，整个人被扑面而来的水汽浸润着，包裹着，有一种彻然的轻松与舒坦，心也静了下来。

这样的曼妙约会，之于江水和雨水而言，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或文若云蒸霞蔚，或武若荡气回肠。这大概便是江水之灵性、雨水之空蒙的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