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满之美

 

 

岷江微涨的样子着实让人动心。好似饮者微醺，飘飘然渐入佳境，继尔心绪大开，万籁俱静。苏东坡所言：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站在岷江边，大抵便是品辨的最好去处。

经流不息的岷江，一年四季涨落间，大致有三四米的落差，亦有春肥秋瘦的说法。眼前是七八月间，虽雨水充沛，时涨时落也是常态，但终究是在瘦的范围。此时的微满情形，三分怡景，七分怡情，便是最佳。多一分则浪涛汹涌，泥沙俱下。少一分则孱弱滞流，枯瘦无味。尤其是在晨间，旭日朱升，浪花翻卷，白鸥展翅，江风徐来，自是动人心弦。远处芦荻，花期正旺，蒹葭飘逸，真似曼妙的舞者，水袖鼓荡。脚下江水拍岸，声声不绝，偶有江鸟擦肩，忙于补食，亦不避人。江心处间或漂入打渔的小舟，时进时停，如若正好处在视野和朝阳的中间，便成了一幅剪影，悦目至极。

微满的岷江，水面恰到好处，不高不低，且干干净净，全无大涨之时满目的浮萍模样，让人心潮起落。江水相对清澈，驻足岸边，临阶而坐，可清楚地看到刚刚没顶的菖蒲顺着流向摇摆。清风带着淡淡的水息，拂面而来，分明觉察到健步时的汗水正一点一点地随风而去，让人爽之又爽。水流急缓适中，既无大满之咄咄逼人，又无小枯之步履蹒跚，节奏极易同静静的呼吸合拍。倒是江洲上的鸥鸟们有些措手，眼见着自己的安乐居比以往变小了不少，安静且拥挤地站在浅水处，像是在思考江水微涨之后，食物变得充裕和地盘变得窄小之间的利与弊。微满的岷江，真的美得像个妙龄少女，不施粉黛，素面玲珑，远观近看，皆无瑕疵，不由让人想起“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诗句。

纵是看惯了岷江潮起潮落，也丝毫不妨碍再一次临江的喜悦。都说岁月如歌，人生如河，这样的道理和感悟，非亲临而不可得。江水的确是有灵韵的，每次说hello或者see you的时候，跟老友的感觉没有差别。时间久了会发现，当它咆哮时像个粗悍的武者，一招一式都显得那么鲁莽，虽然并无恶意；当它瘦弱时像个无力的书生，一问一答都显得那么木讷，虽然并无腼腆；当它微满的时候便是妩媚的少女了，一笑一颦间都显得那么唯美，从骨子里透出一种让人舒适的自然。

这样的角色转换，自然让人映射到人生。人生如河，有起有落。咆哮也好，瘦弱也罢，皆不如微满更显适度。当然，人生不可能时时处处都缓缓顺流。没有咆哮之刚阳，没有瘦弱之蓄势，怎显微满之圆润？岷江之所以让人生羡，是缘于三者皆具。而人生的微满之时，大约就在中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