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老头

在我的记忆里，小的时候，每到春夏的季节里，村子里就会有很多走街串巷的货郎和手艺人，有卖麦芽糖的，有贩小鸡仔的，有磨剪子戗菜刀的，有补锅修鞋的，甚至还有给人摸骨算命的，而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要属那个破烂东西换针线的和气老头了。

和气老头那时候大概五十多岁，印象中他总是戴着一顶略旧一点的黄草帽，蹬着一辆载着大木头箱的三轮车，他的三轮车跟别人的不一样，车斗是装在前面的。那个大木箱在孩子们眼里就是一个百宝柜，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大人们用的针线剪刀，有老太太用的发箍梳子，有年轻小伙子用的钥匙扣，还有小姑娘小娃子们玩的扎头绳和彩色的弹珠。和气老头进村的时候从不吆喝，他有一个很大的拨浪鼓，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摇那个拨浪鼓，那个声音隔得好远都能听到。于是大人小孩都会从家里跑出来，不一会儿就将老人和他的车子围个水泄不通。

其实和气老头原来并不叫和气老头，村里人一开始都叫他换针线的，只是在后来越来越多次的买卖过程中，大家都觉得这个老头为人和善好说话，从来不让村里人吃亏，对大人小孩都一团和气的，久而久之，大家便都开始叫他和气老头了。后来每每他的拨浪鼓声音在村头响起的时候，大家就会不由自主的在嘴里念叨着“和气老头来咯！”。

和气老头不像其他的小贩或者手艺人那样只收钞票，他什么都要，哪怕是家里的一些残破的塑料布，拿到他那里都会给你过一下秤，然后二一添作五的给你换点什么。在和气老头没来的日子里，大人小孩都会把一些啤酒瓶啊，牙膏皮啊，坏了的破锅旧壶之类的东西搜集起来，存放在一处，等到和气老头来的时候，就可以顺手拎着到他那里去换一些小玩意。

和气老头的货既好看又便宜。每次大人们来换东西的时候，小孩子都会跟着挤在他的三轮车旁，踮着脚尖想要看清楚那个大木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有些调皮一点的还会爬到他的车斗里，和气老人从来不生气，任由孩子们闹着。在这种以物易物的交易里，往往很难达到彼此刚刚等价的情况，少一点的时候，和气老头就会说算了，下次来的时候多给点就是了。而多出来一点时候，他就会从那个大木柜里掏出一些小孩玩意给孩子，要走的时候，他就会笑眯眯的对那些待在他车上不舍下来的孩子们恐吓道，再不下来，我可就把你带走卖了去。大人们有时候也会配合着回道，你把他带走吧，看看能换点什么。吓得那些小孩子慌忙的往地上跳，生怕自己被卖了似的，惹得大伙哈哈大笑。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在我离开家外面读书之后就再没有见到过和气老头了，只是偶尔回家的时候会听到村子里的人提及他。如今村里人都搬进了新楼房里了，很少有人再在家里积攒破烂等着换东西了，村里的那条小道也渐渐长满了杂草，连带着那个拨浪鼓的声音也淹没在那破败的荒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