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

猫儿山下有一个可爱的村庄，叫“松江口”。我的外婆就住在那里。村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乡亲们都勤劳淳朴、温暖善良。连绵起伏的青山、川流不息的小河，不知承载了祖祖辈辈多少代人的光荣与梦想。

我童年很长一段时光是在那儿度过的。我1992年出生，之后不久，妈妈怀上了弟弟，我就自然而然地留给了外婆家照顾。

我一直都认为我的外婆张氏是一个美女。她七十几岁的时候，时常还有人夸她五官长得秀气。我十五岁那年，上中专第二年，外婆患胃癌离开了我们。屈指一算，岁月荏苒，已经过去了十年。

在我的记忆里，外婆聪明能干、精打细算、上山砍柴、回家做饭，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了的。妈妈说，以前村里人叫她“半边街”，意思是说，她一个人就能抵过半条街的女人。每每说到这里，我们都无比地敬佩。

其实，外婆很瘦小，瘦的剩下皮包骨，看着让人心疼。小时候不懂事，我还使劲捏她手臂关节的一层皱巴巴的皮，然后问外婆：“疼不疼？”。她笑着说：“不疼……”于是，我又掐了掐自己手上的那个部位，好像真的不疼。

在外婆家里的那段时光，我每天都会跟外婆走一个小时的山路，去深山的田地里干活。去之前，外婆会在晒谷坪的小卖部为我买一袋两毛钱的冰块。我拿着那个色素饮料制作成的冰块，一边唱一边跳，时而跑在她身前，时而落在她身后，就这样每天迎着阳光走在幸福的山间小路上，穿过一片片田野、走过小木桥、跨过小溪，跟着外婆来到田间地头，坐在地里看着外婆挖地、种菜。我常拿着红薯藤扭撕成一串串小耳环，挂在小耳朵上，然后兴奋地问外婆：“好不好看？”那真是天真无邪的好时光啊。

外婆住的是实木建造的瓦房，她睡左边房，外公睡右边房。外婆的房间里有一个古老的柜子，柜子里除了棉被，还放着外婆的一些“宝贝”。我对一个绣花包印象比较深刻。包里面装满了铜钱。有一次我问她要铜钱，外婆打开那个旧绣花袋拿铜钱给我，我好奇地看着这个非常漂亮的绣花袋子问：“婆婆，这个袋子真好看，哪里买的？”外婆说：“这是我妈妈绣给我的，以前小时候用来放笔的……”年纪不大不小的我，突然就聪明地不说话了，好像生怕外婆想起了她的母亲而感到伤心。

外婆没有钱包，她的钱都夹在书里，每次只要需要用钱，外婆就会打开她的柜子，从书里面翻出钱来。那本书好像就是一个魔法盒，每次都能变出钱来。记得我曾经特别天真地问外婆：“家里一年能赚多少钱？”她说：“一千块。”年少无知的我，眼里瞬间闪过大大的崇拜。

外婆的床是实木的，床上雕刻着喜鹊的彩色花纹。据说是当年她跟外公结婚时候的婚床。我从小到大回去都会跟她睡，听她讲过去的故事。她会用长满老茧的手为我抓背，冬天我会把我冰冰的脚藏在她的脚下。外婆房间还有一个神奇的石灰缸，里面放着她舍不得吃的东西，那是我最期待去翻看的地方。

桂林的山里冬天特别冷。外婆每天早早起来烧柴做饭。她怕我冷，每次都到饭菜做好了才叫我起床吃饭。如今特别想念外婆家里的饭菜，腊肉、辣椒炒蛋、荷包豆、大米花、猫耳朵等等，最想念的还是每年生日外婆煮的红鸡蛋。

我的外婆一生有五个孩子。大舅、小舅、姨娘、妈妈，还有一个在我出生前就去世的姨娘。她一生操劳，却没有享到什么福。年轻时天天干活，老了老了外公生病要她照顾，直到查出她胃癌晚期，她也只是在去世的前几天才知道自己生了那么严重的病。最让我痛心的是，当她得知自己的病情后便立刻瘫软下来。我没能在她身边陪她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心里总是充满了遗憾。我总是在想：当她得知自己得了胃癌以后，一定很绝望、很无助。而我当时却离她那么远，什么都没为她分担，白让她疼我那么多年。

外婆从来不舍得为自己买一件衣服，每次儿女为她买东西，她总是责怪。但是在她离开的前两三月，她住院我独自在医院陪了她好长一段。突然有一天她跟我说：“老敏仔，要是我哪天死了，你不要怕哦。”之后，从县医院转院到市里面，有空的几天外婆突然叫我去陪她买衣服。去了一个菜市场楼上买了两件，买了没过几天她又叫我陪她再买几件。现在想想还真是蹊跷，是不是她好像能预知自己的离去，要为自己添置新衣？

我很遗憾，在我能经济独立、能回报她的时候，她已不在。我很羡慕，那些成家立业之后，还能回去看望外婆的人。好多年都没有梦见我的外婆，昨天、前天连续两个晚上都梦见她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吃的好不好？穿的暖不暖？那里还有没有病痛的折磨？在我特别痛苦的时候，外婆也曾出现在我的梦里，跟我说：“不要伤心，我会每天晚上回来陪你……”我觉得或许她并没有走远。

我该如何去想念你？我只愿我在老眼昏花的时候还能记住你的样子，记住你的声音。还能永远永远永远地想念你、怀念你——我亲爱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