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46年,鲁襄公二十七年,兔年(乙卯年)。这一年,齐庆封来访问鲁国以示友好,对大哥的好兄弟友好,就是对大哥的尊重;卫献公不明不白地杀死了助自己上位的大夫宁喜,显示出其寡恩无情的本性;卫献公的同母弟弟鱄坚决地投奔晋国,躲在晋国编草鞋,一辈子不提卫国。这些花絮,难掩国际社会趋向和平的大势,晋、楚两大阵营的14个国家参加了在宋国召开的国际和平大会,签订了和平友好条约。这充分说明,和平不是天方夜谭,只要各方克除私欲,心存天下苍生,和平这个最大的“仁”完全可以实现。当然,总有私欲旺盛者会因私欲而背诚信。楚国大宰伯州犁在评价楚国令尹屈建结盟失信行为时说:“求逞志而弃信,志将逞乎?志以发言,言以出信,信以立志,参以定之。”意思是,求满足意志而丢弃信用,意志能真正满足吗?有意志就形成为语言,有语言就要有信用,有信用就加强意志。志、言、信三者都具备,然后身命才能安存。千古一问,直击人心!
“二十七年,春,齐侯使庆封聘。夏,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卫杀其大夫宁喜。卫侯之弟鱄出奔晋。秋七月辛巳,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冬十有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孔子老先生用84字记载今年6件事,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第二次弭兵之会”,和平曙光再现。
(一)
“二十七年,春,齐侯使庆封聘。”
鲁襄公二十七年,春季,齐景公派大夫庆封来鲁国聘问。
齐庄公换成了齐景公,这是国家“亲晋”战略的需要。庆封来访问,这是“亲晋”的具体行动,因为鲁襄公从3岁孩童到30岁汉子,一如既往地坚持“亲晋”政策,现在的齐国,“亲鲁”就是为了“亲晋”,做给晋老大看的成份大一些!
齐国的左相庆封(子家)来鲁国聘问,他的车子很漂亮。孟孙(仲孙羯,孟孝伯)对叔孙(穆叔)说:“庆封的车子,不也很漂亮么!”叔孙说:“豹听说:‘衣饰和人不相称,必然得到恶果。’漂亮的车子有什么用?”叔孙设便设宴招待庆封,庆封表现得不恭敬。叔孙为他赋《相鼠》这首诗(《诗经·国风·鄘风》),他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曰:“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老鼠有面皮,人何无礼仪!做人无礼仪,何为还不死?老鼠有牙齿,人何无节制!做人无节制,何待还不死?老鼠有肢体,人何不讲礼!做人不讲礼,何不快去死?)
如此明显的讽劝,庆封居然不知此诗的意思,可以看出是如何浅陋无知。果然,明年庆封在齐国呆不下去了,逃亡到鲁国来了。
(二)
“夏,叔孙豹会晋赵武、楚屈建、蔡公孙归生、卫石恶、陈孔奂、郑良霄、许人、曹人于宋。”
鲁襄公二十七年,夏季,鲁国叔孙豹(穆叔)与晋国中军将赵武(赵文子)、楚国令尹屈建(子木)、蔡国公孙归生(声子)、卫国石恶(石悼子)、陈国孔奂、郑国良霄、许人、曹人在宋国举行会见。
这是一次大夫级国际会议,也是难得的一次晋楚共同参加的会议,史称第二次弭兵之会。国际和平大会,和平的曙光再次出现在春秋时代的地平线上。据说实际参加些次大会的有14个国家,除《春秋》记载9个外,还有齐、秦、邾、滕、宋5国,齐国、秦不相见,邾(邾悼公)、滕(滕成公)为私属,皆未参与结盟,宋国是主人,不写也知道。而且所载人物排名也挺有意思,鲁国写春秋,自然是鲁国大夫在前;然后是大国,首先是晋国赵武,然后是楚国令尹屈建;陈国常在卫国之上,但孔奂非上卿,所以排在石恶后面。
(三)
“卫杀其大夫宁喜。”
鲁襄公二十七年,夏季,卫国杀死了他们的大夫宁喜。
卫国的宁喜(甯喜)把持朝政,卫献公担心这件事,公孙免馀请求杀死宁喜。卫献公说:“如果没有宁子,我不能到这地步。我已经对他说过了‘政由宁氏’。事情的结果不能知道(恐杀宁喜之事不成功),只是得到坏名声,不能做。”公孙免馀回答说:“下臣去杀他,君王不要参与计划就行了。”就和公孙无地、公孙臣商量,让他们攻打宁氏,没有攻下,公孙无地和公孙臣都因此战死了。卫献公说:“公孙臣是没有罪的,父子二人都为我而死了!”公元前559年,卫献公出逃时,公孙臣的父亲为孙氏所杀。夏季,公孙免馀再次攻打宁氏,杀死了宁喜和右宰穀,陈尸在朝廷上。石恶将要参加宋国的结盟,接受了命令而出来,给尸首穿上衣服,头枕在尸体的大腿上而为他们号哭,想要入殓以后自己逃亡,又害怕不能免于祸难,姑且说:“接受使命吧。”于是就动身去参加在宋地举行的大夫级会见。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君位定,宁喜死!这本也是平常事,但卫献公做事,有点不够MAN,不敢以弑杀卫殇公之罪杀宁喜,而是把宁喜交给了利益竞争者,死得不明不白!
(四)
“卫侯之弟鱄出奔晋。”
鲁襄公二十七年,夏季,卫献公的同母弟鱄(zhuān)逃亡到晋国。
卫献公当初在夷仪,想尽办法要重登卫国君位,所以对宁喜承诺说:“政由甯氏,祭则寡人”(你来执政,我作为国家象征,负责祭祀就可以了),现在又对宁氏专政心存顾虑,既不讲信誉,负其前言,又不能友好地对待贤能的弟弟,于是鱄便出奔。看是书写弟弟之事,其实是揭示卫南献公的罪过。
鱄(zhuān,子鲜)说:“驱逐我的(指孙林父)逃亡了,接纳我的(指宁喜)死去了,赏罚没有章程,如何禁止为恶和勉励为善?国君失掉他的信用而国家没有正常的刑罚,不是很难治国了吗?而且是鱄让宁喜帮助卫献公复位。”子鲜说完这话就逃亡到晋国去了。卫献公让人阻止他,没成功。子鲜到达黄河,卫献公又派人阻止他。他不让使者前进,而向黄河发誓不还。子鲜寄住在木门(晋邑),坐着都不肯面对着卫国。木门大夫劝他做官,他不同意,说:“做官而废弃自己的职责,这是罪过;要尽自己的职责,这就宣扬了我逃亡的原因。我能向谁解释清楚我的初衷呢?我不能够立在别人的朝廷上了。”一辈子也不出来做官。卫献公为他服丧一直到死。
《春秋穀梁传》说,鱄逃到晋国,在邯郸编草鞋,一辈子不提卫国,鱄的离去,合乎春秋之义。春秋时候的人,还是蛮有性格的。放在现代,不靠着“国君”享点福,再贪点财,那叫没有上进心!
(五)
“秋七月辛巳,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于宋。”
鲁襄公二十七年,秋季,七月初五,公孙豹与诸侯的大夫在宋国结盟。
各诸侯国的代表(大夫)准备在宋国西门外边结盟。楚国人在外衣里边穿上皮甲,想乘机在会盟时袭击晋国人。楚国大宰伯州犁说:“会合诸侯的军队,而做别人不信任的事,恐怕不可以吧,诸侯盼望得到楚国的信任,因此前来顺服。如果不信任别人,这就是丢掉了所用来使诸侯顺服的东西了。”他坚决请求脱去皮甲。楚国令尹屈建(子木)说:“晋国和楚国缺乏信用已经很久了,唯有去做对我有利的事就是了。如果能如愿,哪里用得着有信用?”大宰伯州犁退下去。对人说:“令尹将要死了,不会到三年。但求满足意志而丢弃信用,意志会满足吗?有意志就形成为语言,有语言就要有信用,有信用就加强意志。志、言、信三者都具备,然后身命才能安存。信用丢掉了,怎么能活到三年呢?”
赵武(赵孟)担心楚国人外衣里边穿皮甲,把这情形告诉了晋国大夫叔向。叔向说:“有什么危害?一个普通人一旦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尚且不可以,都不得好死。如果一个会合诸侯的卿做出不守信用的事情,就必然不能成功了。说话不算数的人不能给人造成困难,这不是您的祸患。用信用召集别人,而又利用了虚伪,必然没有人认同他,哪里能危害我们?而且我们依靠着宋国来防守他们制造的困难,那就能人人舍命。和宋军一起誓死对抗,即使楚军增加一倍也是可以抵抗的,您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但是事情又不至于到这一步。口称消除战争以召集诸侯,反而发动战争来危害我们,对我们的好处就多了,不必担心。”
季武子(季孙宿)派人以鲁襄公的名义对叔孙(穆叔,叔孙豹)说:“把我国比作和邾国、滕国小国一样(事奉晋、楚两个大国,贡赋有点儿重,所以想比小国,少交点贡赋。季武子害怕叔孙不听他的话,所以假你是鲁襄公的命令来敦促)。”不久齐国人请求把邾国作为属国,宋国人请求把滕国作为属国,邾国、滕国都不参加结盟,叔孙说:“邾国、滕国,是别人的私属国;我们,是诸侯之国,为什么要看作和他们一样?宋国、卫国,才是和我们对等的。”于是就参加结盟。所以《春秋》不记载叔孙豹的族名,这是说他违背了鲁襄公命令的缘故。
晋国和楚国争执歃血盟誓的先后。晋国人说:“晋国本来是诸侯的盟主,从来没有在晋国之前歃血的。”楚国人说:“您说晋国和楚国的地位相等,如果晋国总是在前面,这就是楚国比晋国弱。而且晋国和楚国交换着主持诸侯的结盟已经很久了。难道专门由晋国主持?”叔向对赵文子说:“诸侯归服晋国的德行,不是归服它主持结盟。您致力于德行,不要去争执先后。而且诸侯结盟会,小国本来一定有主持结盟的事务,让楚国做小国盟主,不也是可以的吗?”于是就让楚国先歃血。《春秋》记载时却把晋国放在前面,这是由于晋国有信用。这可能是孔子追正的结果。
(六)
“冬十有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鲁襄公二十七年,冬季,十二月初一,发生了日食。
根据现代历法推算,此次日食发生在公元前546年10月13日,是日全食。《春秋》记载日全食的固定格式为:“日有食之,既。”这里没有“既”字,可能是鲁国史官失误,给孔子削著《春秋》提供了错误的原材料。
读点春秋,知点礼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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