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生了！

无论如何，先吃饭吧。

吃了饭，才有力气。

有了力气，才能解决问题。

文/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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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混乱中，张玉竹被挂上催产素，匆匆推进了产房。

老张依旧站在那扇半黄半白的木门前等候，背着手转悠，时不时把耳朵贴上去听一听，试图从那些声响中，猜测女儿的状态。

他没生过孩子，但他知道生孩子有多难。

赵翠云被打发回大姑娘家去了：“你去帮着咏梅看孩子，让亲家母回去休息。”

方进勇则取了些新生儿用的东西，及住院用品，又匆匆忙忙送了来。

比如尿布、比如小衣服、比如小包被，以及暖水壶、搪瓷缸、脸盆。

张玉竹来个鸣，只提了一个黑色的皮革包，里头也只揣了300块钱。刘健更是空着手，大咧咧就来了。

两人都没想到，孩子会在这种情况下，毫无征兆地出生。

刘健也等候在那扇木门口。

时而坐在发黄的双人木椅上，时而蹲在楼梯口，时而躺在走廊尽头……尽量避开老丈人，更不敢跟老丈人眼神对视。

他晓得，眼下的老张，心头正澎湃着熊熊怒火，一句话不对，自己就可能惹来一顿臭骂，甚至挨打。作为罪魁祸首，他也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这一夜格外漫长，老张始终不愿休息，无论方进勇怎样劝，他都只是摇头，双眼依旧紧盯产房大门，不肯移开半分。

他这三姑娘，向来都是个冲动的主儿。

当初结婚，不管不顾；现在离婚，毅然决然。

想好了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知道她做了妈妈，会是怎样的情形，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正在受什么罪。

儿女的疼痛，在父母心里是加倍的。

经历过两个女儿生孩子，老张深有感触。

窗外的浓黑渐渐褪去，天快亮了，老张催着方进勇去上班：“你累了一夜了，去吃一套米线，早点去厂里。趁别人还没来，稍微眯一会儿。”

张咏梅出院，方进勇也就不愿再请假了。

他忙着搞生产、争先进，当了爹，愈发想把工作放在首位。

听说吃米线，刘健来了精神。

但他没说话，只悄无声息跟在方进勇后头，蹭了一套过桥米线吃。

末了又在大姐夫的指点下，给老丈人带了一碗酸甜口的小锅米线。

此时天蒙蒙亮，城市还未完全苏醒，大街上能看得见三三两两骑自行车的人。他们几乎都穿着深蓝色劳保服，奔往锡矿公司各个厂区，车头照旧挂着网兜，网兜里依然是个铝制饭盒。

也有零零星星的班车驶过。

是白底蓝边统一的班车，车身还打着锡矿公司的名字，雄赳赳气昂昂。

那是去矿山的工人，也穿着劳保服。班车次第而过，留下些不常闻见的汽油味道。

刘健站在大街上，把汽油味深深吸了一口，恍惚有些陶醉。

这就是所谓的工人老大哥吧？

瞧他们，个个都派头十足，昂首挺胸，跟东梧乡的农民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怪只怪，自己没个好爹，没有顶班进厂的机会。没办法像大姐夫一样，处处讨老张的欢心。

那几亩破地，有什么可种的？

辛辛苦苦一年到头，又是挑粪又是浇水又是拔草，半条命搭进去，也不过能挣两三百块钱罢了。

进了医院大门，上了楼梯，刚到三楼，忽然听到婴儿的微弱啼哭。刘健一愣，随即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匆忙奔到产房门口，果然，老张正伸长脖子，满眼期待地张望着。

须臾，护士出来了。

不过，怀里没孩子.

她扯着嗓子喊：“张玉竹家属？张玉竹家属过来，是个小姑娘，早产，3斤3两，要送保温箱，家属过来签字！”

刹那间，老张捕捉到了两个信号。

第一，三姑娘生的，依然是个女儿。

第二、外孙女儿早产，只有3斤3两，需要送去保温箱。

“好！签哪儿？”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老张寻找着落笔位置。

护士却拦了一下，望着刘健：“让孩子的爸爸签。”

“这……”刘健伸头去望，尴尬一笑，“我写字丑，还不太会写，还是让我老丈人来吧。不过……孩子送去保温箱，需要多少钱？确定能救活吗？万一救不活，谁负责？钱不是白白花了吗？”

“滚！”

三姑爷一番话，再度激起了老张的怒火。

字丑？不会写？说到底都是借口，他怕担责任，也怕这些高昂的医疗费，需要自己来承担。

这样的男人，也配老三给他生孩子？也能有个家？

老张不由分说，夺过钢笔，刷刷刷写上自己的名字：“费用我来出，你滚一边儿去！你最好赶紧滚回小麦村去！等老三出了月子，我再找你算账！”

刘健只嘿嘿笑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反正，医疗费不用他出了。包括生孩子的钱，应该也用不着他管了。

这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生完孩子，张玉竹浑身虚弱，心里一松，就昏厥过去。

待再度醒转，人已经在病房里了，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蓝一截儿白一截儿的墙，以及一脸焦虑的爹老倌和阿妈。

“我……”

张玉竹喘了一口气，眼睛四处打量，像在寻找什么。

赵翠云第一个反应过来：“小囡儿早产，送去保温箱了。没事儿，都挺好的，在保温箱里待几天，好了就出来了，别担心。”

她尽量拣着好话说，尽可能地安慰自家姑娘。

老张也凑上来：“我问了，保温箱是个先进的东西，早产的小娃在里头，都能长好。放心吧，你爹老倌有钱，肯定能把外孙女儿救活，没事儿。你饿了吧？起来，吃红糖鸡蛋。”

滇南一带的妇人生孩子，红糖鸡蛋是必不可少的滋补品。

今天一大早，赵翠云就煮了一大锅，张罗着让大姑娘吃了，又拿绿皮保温桶满满装上一桶，紧赶慢赶送到医院来。

张玉竹的眼泪哗哗掉：“我说了不要她，生下来干嘛呢？这下好了，还得花钱……”

“花不了几个钱，你好好养着，等孩子出来了，还得给她喂奶呢。”赵翠云自顾自拿了洋瓷碗，把红糖鸡蛋倒出来。张玉竹抽一抽鼻子，强忍着痛坐起来，端着红糖鸡蛋，一口一口往下咽。

无论如何，先吃饭吧。

吃了饭，才有力气。

有了力气，才能解决问题。

再四处瞧瞧，不见刘健的身影：“那王八蛋呢？”

“不知道，可能又野到哪儿去了吧。我跟说了，等出了月子，就办离婚！”

提起三姑爷，老张的火蹭蹭往外冒。这次，婚离定了。

哪怕三姑娘生的也是小囡儿，这婚也离定了！

不过，刘健并不想离婚。

娶媳妇儿是个繁琐的浩大工程，他可不想再麻烦一次。

再者说，张玉竹做老婆，挺好的。她有一把子力气，能挑粪、会割稻子，也可以做家务，娘家还很得力，错过她，上哪儿去找下一个？

-未完待续-

-作者-

婉兮，90后写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温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铺，个人公众号：婉兮清扬（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让你更强大》，《愿所有姑娘，都嫁给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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