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迎娶新郎

一个成年男子，

不可能再把他养成儿子。

再怎么“像”，

也不可能变成“是”。

文/婉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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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1989年，母女重相见

上集回顾：

话音落下，又觉得不太对劲。

四姐夫？

姐夫？

可张建邦是入赘的，妹妹们叫他姐夫，好像不太合适。那叫哪样？哥哥？好像也不太合适。

按照本地风俗来说，招女婿，其实就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找儿子”。

进了门的年轻男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岳父岳母的“儿子”。所以也有些人家的姊妹，把上门的姐夫称呼为哥哥，招女婿的姑娘，则依然被称为姐姐或妹妹。

下一代的小娃，则把这对夫妻叫作舅舅、孃孃或是姨妈。

乍一听，很奇怪，仿佛是近亲结婚。

但只要解释一句，说明我们家招了上门女婿，人们又会“哦”一声，表示理解。

可这一切看在老张眼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别扭。

他想要儿子，但他也晓得，一个成年男子，不可能再把他养成儿子。再怎么“像”，也不可能变成“是”。让下头几个姑娘叫哥哥，倒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

私下里，他跟张凤菊提起这个话题：“你咋个考虑的？你觉得老五老六老七该怎么喊建邦？”

“这……”

张凤菊也为难，思考半天，把牙一咬，“世人怎么叫，我们就怎么叫。反正慢慢的，整个东梧乡都会知道我是招姑爷。”

东梧乡不算小，零零总总十几个村，把东西南北所有的面积都算上，也得好几天才能走过来。但村和村之间沾亲带故，走动也频繁，无论大事小情，都会慢慢传遍整个乡。

老张闭上眼睛：“也行，随便你们吧。”

在这个问题上，张建邦没有异议。

反正就是个称呼，不管叫哥哥还是叫姐夫，他跟张凤菊的婚姻关系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而过日子的本质，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想通了，也就无所谓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飞快往前而去。

初定婚期时，两人都觉得太遥远，一天天数过去，隔山隔海，漫长得仿佛永远看不到头。可日子近了，又会产生些不真实的感觉，甚至还带着些不可言说的惶恐。

当然，欢喜也有。

且占大半部分。

另一方面，新人忙忙乱乱，被杂七杂八的事情冲得晕头转向。

总而言之，婚前的心情难以形容，不是一两句话能够简单概括的。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层层复杂情绪包裹着的，是欢喜和期盼。

这就够了。

东梧乡办婚事，婆家娘家同步进行。

迎亲的梳妆打扮后，带上一帮人前往婆家，吃上一顿午饭，再敲锣打鼓欢欢喜喜往回走。送亲的，便也留下吃上一顿晚饭，赶在天黑前告辞。

闹洞房一类的活动，娘家人绝不参与。

当然，这是娶媳妇的流程。

其实招女婿也差不多，只不过，男女双方角色对调，迎亲的人，变成了女方张凤菊。

那天，她起了个大早，被大姐夫用单车载到乡上，进了一家美发店，专门盘了个新娘头。额前几缕刘海，被卷得弯弯的，半浪漫半妩媚地飘在额前。

盘好的发髻上，还插了一大朵头花。

头花是大红色的，塑料制品，永远开不败。花朵周边，则用穿好的小颗珠子做装饰，走起路来，珠子也随之摇晃，颤巍巍，但也美得很。

衣服是一套红色衣裙，上身是西装，下身是窄窄的裙子，再配一双半高筒的高跟鞋，很是婀娜多姿。

不过，这身衣裙偏于日常，不够隆重。

张玉竹蹙眉：“不是给你钱了吗？怎么不买一套好看的？”

“这套就很好看，平时也能穿。我不想买太夸张的，穿一次就穿不出去了。”这是张凤菊的解释，她认为，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大喜之日，一切都以新郎新娘为准。

所以，张玉竹那些嗔怪的话，也悉数咽了回去。她站在一旁，看着阿妈请来的福寿双全的老奶奶，拿着一把梳子在张凤菊头上比划，佯装梳头，梳一下，就念叨一句。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那把塑料的大红色梳子，跟当年梳张玉竹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

都是从供销社买来的，齿和齿之间略微稀疏。上头印了一个烫金的双喜，让人一看，就会联想到新婚的热烈。

老奶奶念的词，也大差不差，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人和人之间的命运大相径庭。

同样的梳子，同样的祝福词，同样的头花、同样的盘发，却不能造就同样的婚姻。

临近10点，赵翠云烧了香，带着张凤菊在供桌前磕了头，面对祖宗牌位，嘴里念念有词，大致意思是说，新姑爷今天要进门了，从今往后，他就是老张家的儿子了，求祖宗保佑云云。

紧接着，老张家门口，响起了热闹而欢快的鞭炮声。

鞭炮声停，红色纸屑落了满地。张凤菊便踩着满地红纸屑，拎上一面红镜子，再撑起一把红伞，一步步，往街心而去。

背相机的方进勇跑在最前头，跑出几米远，便停下来调光圈调焦距，把位置摆好，瞄准镜头里的新娘。

待抓到最美的表情，才猛地一下，按下拍摄。

胶卷只有两卷，得省着些用。

街心里，停着一辆东风牌卡车。

是张建国特地从厂里借来，给弟弟当婚车用的。

那辆蓝色汽车，此刻正雄赳赳气昂昂停在最显眼处，车头扎了一朵大红花，同样喜气洋洋，跟一身红的张凤菊，遥相呼应。

开车的是糖厂另一位驾驶员，也是张建国特地请来的。

张凤菊满面娇羞，一张脸仿佛被胭脂腌透，几乎红到细胞里头去。

在一阵起哄声中，她坐上了副驾座。跟着迎亲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姊姊妹妹们，次第爬上车厢，一路笑闹着，任春风把头发吹乱吹散，快快乐乐向松海甸进发。

松海甸的张建邦，则端坐在新瓦房的一个房间内，等待新娘前来迎娶。

陪坐在一旁的，是大哥和大姐。

免不了又要交代几句。

张建国说：“去了那边，好好过日子。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上门女婿没什么不好的。”

张建萍的眼睛，却通红通红的：“日子肯定要好好过，但如果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你还有我们，有退路的，别怕。”

讲到最后一句，眼泪滚滚而下。

都说长姐如母，此刻的她，怀着嫁女儿的心情，欢喜和矛盾相交织，谁都无法占上风。

张建邦心里，也有些莫名的酸楚。

这一去，似乎就割断了自己跟这个家的联系，仿佛就成了别人家的人。往后过年，只怕都无法再跟哥哥弟弟团圆，想到这里，他的鼻子也莫名酸涩，喉咙里涌出些不知名的辣味来。

慌忙抬起头，生怕一不小心，也跟着大姐落泪。

也就是在这一刻，家门忽然被推开了，同族一个小兄弟，急急忙忙奔了来：“糟了，出事了，车出事了！”

-未完待续-

-作者-

婉兮，90后写手，不偏激不毒舌，有温度有力量。微博 @婉兮的文字铺，个人公众号：婉兮清扬（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败你的，终将让你更强大》，《愿所有姑娘，都嫁给梦想》。

婉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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