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水产前沿 李钒
2022年上半年，暂时恢复的中国对虾养殖业再次遭受重创，华南地区平均发病率达7-8成，部分地区排塘率甚至就达到了8成，也引起了国家相关部门的高度重视。加上新冠疫情的反复，对对虾产业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与此同时，工厂化、小棚、预制菜等新业态也在不断涌现。刺激着投资者的神经。近日，水产前沿采访了国家虾蟹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何建国，就当前大家所关心的关于病害、种苗、饲料、养殖等问题进行了交流。
国家虾蟹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 何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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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南虾业遭遇滑铁卢
水产前沿：2022年差不多过半了，就您的观察今年对虾产业的发展现状如何？有呈现出什么新的特点吗？
何建国：2022年上半年，华南的对虾养殖产业受超过常年的长期低温和雨水的影响，对虾养殖排塘率比较高，损失也较大。对虾养殖受寒潮、暴雨、台风等恶劣气候影响比较大，传统的对虾养殖模式池塘环境可控性差，环境因素对传统养殖模式影响最大，损失也最大。按照往年气候条件，清明节后华南地区气候比较稳定，今年出现了反常，5月份持续了10多天的低气温和雨水，严重影响了对虾池塘环境生态系统，导致条件致病菌大量繁殖。同时低温对对虾生理和免疫功能也产生严重影响，二者叠加导致养殖对虾发生大面积的细菌性疾病。无论是病毒性病原也好，还是细菌性病原，例如带有高毒力基因的细菌，还有现在大家比较关注的EHP（肝肠胞虫），这些病害目前对传统的对虾养殖业影响还是很大的。大家可以通过种苗阶段的无特定病原（SPF）来进行防控，或者通过科学的检测进行有效规避，这已经得到整个养殖界的认可了。而且现在的种苗龙头企业也十分重视生物安全，这是十分好的趋势。
天气的剧烈变化会导致池塘的生态系统也跟着出现剧烈的变化，特别是微生物菌群结构的变化。虽然说低温期投喂量变少了，但池塘的净化能力也是下降的，在不能满足氨氮、亚硝酸盐转化的情况下，就会产生环境胁迫，如果再遇上底层溶解氧不足，环境胁迫的结果就是给了弧菌这些条件性致病菌以可乘之机，最后导致大量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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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死、白便或与肠道菌群紊乱有关
水产前沿：在营养层面我国有哪些新的研究进展吗？这两年饲料企业的成本压力都很大，在配方方面有哪些降本增效的解决方案吗？
何建国：影响饵料系数主要有三个因素：原料配方、养殖成活率以及环境因素。由于南美白对虾属于杂食性动物，摄食选择性差，它们通常会从池塘生态系统中获得食物补充，因此很难体现饲料的优劣。工厂化养殖模式里饲料的效果表现更显性，但即使如此，饲料真正转换成机体体重的也只有25%左右，远没有达到上限。通过提升原料技术，如豆粕发酵技术，我个人认为超过35%转化率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第二就是原料的选择和替代。如昆虫蛋白里的黑水虻以及海藻蛋白，现在产量已经上来了，标准化的工艺也有了，未来有望降低替代的成本。第三，从饲料的角度改善对虾抵抗环境胁迫的能力。举个例子，急性肝胰腺坏死征和白便综合征多少和饲料有点关系，或者说和“吃”有关系。对虾摄食了死亡的藻类等脏东西，抑或是长期摄食的含有营养拮抗物饲料质，会导致肠道菌群紊乱，从而暴发肠炎，继而出现肝胰腺坏死，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先肠道后肝脏”的发病逻辑。例如白便综合征，我们就检测出有四个标志性的菌株，与肠道菌群紊乱有很大关系。这时候换一个品牌的饲料后可能肠道的菌群结构就改善了。此外，我们实验室通过代谢组找出几个长链不饱和脂肪酸，结果显示能够导致白便的产生。因此饲料配方可以从降低长链不饱和脂肪酸这个方向突破，例如近年来就有厂家使用胆汁酸来调控脂肪酸的方案。如果能改善饲料以及养殖环境这两个环节，我相信慢性偷死、白便等问题会大大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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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研究：蜻蜓及其幼虫是肝肠胞虫的宿主之一
水产前沿：您一直重点研究对虾病害，近年对虾病害呈现何种特点？在病害防控方面我们有哪些成果或进步吗？
何建国：对虾病害可以分为两大类。第一类，传染性病害，白斑综合征、虾虹彩病毒、肝肠胞虫以及高致病性弧菌等属于这类；第二类，环境性病害。例如偷死，还有大部分的细菌性疾病可以归到这一类。现在看来除了肝肠胞虫之外，其它的病害都比较好防控，例如近几年通过SPF种苗的普及，整体养殖成功率是稳步提高的。因此无论何种养殖模式，都应该提倡使用SPF种苗。
目前比较头疼的是肝肠胞虫，检出率比较高。肝肠胞虫有两个特点，其一，对低温比较敏感，零下40度时24小时就失去活力，不具有传染性了；其二，我们的最新研究发现，肝肠胞虫有很多宿主，其中蜻蜓是主要宿主，蜻蜓本身就携带肝肠胞虫，它的幼虫也携带。我们也做了实验，用感染肝肠胞虫的虾来喂蜻蜓幼虫会使它感染，感染了肝肠胞虫的蜻蜓幼虫被虾吃了以后，虾也会感染。蜻蜓幼虫在养殖区里比较普遍，所以如何来防止蜻蜓进入养殖系统值得我们思考。
另一块是非传染性病害。如果pH值和溶解氧偏低了，那显然是活性藻减少了，或是死亡的细菌增多了。如果氨氮和亚硝酸盐也偏高，说明整个池塘的生态系统出现了问题。所以我们要每天监测这四个指标。什么是健康的生态系统呢？简单来说就是土池里每毫升水体的细菌总量达到105以上，基本上是健康的。工厂化养殖因密度高，每毫升水体的细菌总量要达到107左右，而且泡沫不能多，太多泡沫说明水体的活性差了。工厂化是养菌，土塘是养菌和藻，把这两点做好，水体健康基本就能减少因环境胁迫所导致的细菌性疾病了。养殖户一定要注意，细菌的生命周期大概也就四天左右，基本上两天就达到高峰了，然后就“不干活”了，因此及时补菌、营养盐、氨基酸肥以及每天拌喂益生菌很重要。养鱼户要成为菌和藻的管理员。
蜻蜓幼虫，又名水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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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主选育成果丰硕
水产前沿：种苗是近来年高度关注的领域，也是国家的战略规划。您认为目前我国对虾自主选育处于何种水平？和主流育种公司相比，主要有哪些差距？未来我们如何实现弯道超车？
何建国：其实我们自主培育的品种在性能方面，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对比，都比较优越了。目前我国已经有９个南美白对虾新品种通过全国水产原种和良种审定委员会审定，今年还有三个新品种“海茂１号”、“海兴农３号”和“渤海１号”在公示期了。据我了解还有一些企业在今年已提交审报。我国在对虾分子育种方面的基础研究是非常厚实的，在国际上也是领先的。基于功能明确的基因来进行分子设计，现在我们一些企业做的效果非常好比如抗弧菌方面，比没有经过选育的成活率提高113%，效果十分显著。
当然，目前我国对虾种业还面临一些困难，比如过度依赖进口种虾。一方面进口种虾有其自身的优势；另一方面，是因为进口种虾没有新品种的审批制度，国产新品种要通过审批才能进行市场推广。我估计不出五年，同时具有优良生长和抗病能力性状的品种将会出现，我们的育种产业体系会向前再迈进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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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不需要那么多养虾面积，50万亩就足够了
水产前沿：对虾养殖是产值很大的产业，您认为我国对虾养殖业的发展趋势如何？主要面临哪些挑战？据悉您在池塘工程化养虾方面有最新的研究进展，能否透露一下相关的情况？
何建国：未来中国主要会以三种养虾模式为主。第一种，工厂化养殖模式。该模式现在在全国已遍地开花，发展迅速，最大的优势就是可控性强，高产；第二种，生态养殖模式。并不是说面积大或土池养殖就是生态化。我说的生态化是指按照生态学的原理来组合的生态养殖系统。比如鱼虾混养。第三种，池塘工程化养殖模式，例如如东小棚模式。该模式在南方有比较大的优势。我们近期在南方践行一种新的池塘工程化养殖模式，一口池2亩，水深1米，全池底氧，冬天可上温棚，使用SPF虾苗，每餐拌益生菌以及功能性添加剂，注重水体调控，单造虾产量10000斤/亩，一年养三造，非常稳定。
我们还研究了虾的肠道健康和底泥的关系。只要有底泥或形成大量有机物的池塘，其还原性比较强，也就是说亚硝氮、硝氮转化为分子态氮或一氧化二氮的过程，这个生态系统是还原性的，底泥起了驱动作用。如果在养殖环境当中把底泥去掉，就不存这个还原过程了，所以未来养虾业的发展方向可能就是没有底泥的，或者不形成底泥那种沉降，更多依赖于悬浮的生物絮团和半生物絮团以及其它颗粒物来承载益生菌。研究发现，一毫升水里的颗粒物附着的菌占了整个水体菌群的99%，自由状态的才1%。所以颗粒物一定不能沉降，一旦沉降就衰败了，影响水质净化。
未来中国真不需要那么大养虾面积了。以一亩5吨虾产量，一年三造算，100亩面积年产量就达1500吨。当然，100亩是纯养殖水面，算上其它土地面积，250亩出1500吨虾是足够的。以年需求300万吨虾算，将来中国只需要50万亩养虾面积就足够了。总的来说，未来养虾业将更加稳定，更加可控，也更加高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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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虾消费市场潜力巨大
水产前沿：消费是产业发展的基础，对虾又是一个大众消费产品，对于产业而言，有哪些方法可以促进对虾消费吗？
何建国：首先，要改变或推广新的消费文化。比如现在流行的预制菜与小龙虾的结合，多种口味，加热即食，卖得特别火，深受年轻人的喜爱，实际上就是改变了我们的消费文化。但是对于对虾而言有点困难，原因是对虾的肌肉胶原蛋白使它较难入味，除非做开边虾。预制菜是一个不错的产业，现在广东也在大力推动预制菜产业发展。对于对虾而言，我建议一定要打品牌，它是基于海产品的预制菜，走优质优价的品牌路线。我知道就有企业通过改变养殖模式，使养出来的白对虾除了鲜还带有甜味，而且白灼之后口感很脆，值得借鉴。
此外，还可以通过改变食品的形态来扩大消费量。例如有企业推出的虾饺卖得不错，附加值大大提升，已经走进了千家万户。对虾与其它食品行业结合起来，研发适合现代生活的方便食品，我总结就是“微波炉一热，好吃又不贵”，可以大大促进对虾的消费。目前我国的对虾消费是很不均衡的，呈现东多西少的局面，西部很多老百姓一年吃不了几次虾，因此对虾的消费市场潜力巨大，对虾养殖业的发展空间还远没有达到天花板。
水产前沿：您怎么预判未来五年中国乃至全球对虾产业的发展走势，会呈现何种特点？对业者而言，如何把握机遇和面对挑战呢？
何建国：对虾作为全球性的养殖品种，很大程度上贸易决定了养殖业的发展。以前消费国和生产国相对是分离的，生产国是为了养殖经济效益，但是消费量很少。但像美国、欧盟、日本等国养殖对虾少，但消费量大。根据中国的发展历程我们可以判断，包括东盟、南美等国家，都会走相同的路线：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主要生产国会转变成主要消费国。对虾养殖业将向集约化、规模化、工业化、高度可控的方向发展。这个趋势越来越清晰了。我们现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还是病害，造成的结果就是养殖不稳定。但随着技术的驱动以及养殖模式越来越可控，加上良种的普及，中国对虾养殖业将会迎来再一次飞跃！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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