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殖产量一旦超过消费市场的需求量，斑点叉尾鮰产业就有可能面临不可预测的下滑局势，这种局势在以前已经出现过两次，均用了5-6年的时间才走出困境
文/ 水产前沿 叶丰齐
2019下半年，在大宗水产品行情集体萎靡之际，斑点叉尾鮰价格依然维持得较好，并于年底持续走高，在春节前达到接近12元/斤的高价位。虽然，随后受到新冠疫情爆发影响，大量成鱼长期积压塘中，流通恢复后也走量暂缓，导致价格有所波动，但还是有部分业内人士看好鮰鱼后市行情走势。据了解，目前已有一些四大家鱼养殖户表示希望转养鮰鱼，并认为随着国内疫情逐渐消亡，2020下半年产业将再现蓬勃。不过，世事是否能够如愿发展？
笔者近期有幸采访了完整见证斑点叉尾鮰中国发展历史的元老级人物，“中国鮰鱼之父”蔡焰值研究员，请他回顾这个由他一手从海外引进的水产品种在中国的发展历程，探讨其中得与失，引以为鉴，同时结合产业发展现状，给予相关改善建议，展望未来。
“中国鮰鱼之父”蔡焰值研究员
蔡焰值研究员系湖北省水产科学研究所正高级高级工程师（研究员）、三级教授、国家专家与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其在鮰鱼研究上的卓越贡献曾获得过多项官方褒奖。如今虽已从岗位上退休，但他“退而不休”，为付出一生心血的斑点叉尾鮰依然奋斗在科研的第一线。
36年来，中国斑点叉尾鮰产业发展一波四折
水产前沿：请问您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斑点叉尾鮰？能谈谈您对这条鱼的看法吗？
蔡焰值：最早要算到1983年9月，那时开始与美国有关方面联系并收集关于斑点叉尾鮰的技术资料。后来，在美籍华人王嘉生先生的帮助下，由湖北省水产科学研究所牵头，于1984年6月从美国引进斑点叉尾鮰和云斑鮰两个品种的繁殖苗与少量野生鱼苗。引进之后，我一直专注于从事斑点叉尾鮰生物学、繁殖与选育、鱼苗繁殖与鱼种培育、商品鱼的池塘与集约化多种模式的养殖、营养与饲料、病害防治、鱼片制品与下脚料高附加值精深加工、各种标准的制定等系统技术研究和推广，以及国内外消费市场探讨等，坚持至今已经36年了。我也计划近年内出版斑点叉尾鮰系列技术研究专著，算是把我一生对鮰鱼的研究的成果做一个总结。
斑点叉尾鮰肉质细嫩，营养丰富，含肉率高达40%以上，无肌间刺便于加工各种水产制品，是淡水养殖效益较高的鱼类品种，也是一种世界性品质较高的淡水食用鱼类，抗病能力强，产量高，适宜多种模式养殖。近年来，出口国际市场的加工鱼片与国内销售活鲜、烤鱼以及其它附加产品消费量在稳步上升，基本上成为了我国淡水优质鱼类养殖品种之一。
水产前沿：您被尊称为“中国鮰鱼之父”，可否先介绍一下鮰鱼这个外来水产品在我国的发展历史，其规模化的产业是如何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
蔡焰值：斑点叉尾鮰自1984年从美国引进国内，在1990年以前主要是对其进行生物学、繁殖生理学、亲鱼培育与繁殖、鱼苗与鱼种培育、营养与饲料、商品鱼多种方式养殖以及病害防治等基础理论与应用技术的研究。其中1987年在国内首次成功繁殖150多万尾鱼苗；1987-1988年推广至全国22个省市养殖试验，年产量达到500吨以上，取得了良好的产量与经济效益。
1990年至1998年，主要扩大推广斑点叉尾鮰池塘养殖面积并开展网箱集约化养殖，以及我国再次从美国引进鱼苗（70万尾）扩大亲鱼数量满足鱼苗繁殖量。但由于当时国内消费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鮰鱼活鲜市场价格从最初130元/公斤下降到18元/公斤，从而影响到鮰鱼养殖业的扩大发展。
1999年至2006年，斑点叉尾鮰开始涉足加工鱼片，出口国际市场。2000年首次由青岛市水产学会与我联系有关加工冰冻鮰鱼片出口美国事宜，由我出示了关于引进斑点叉尾鮰鱼苗时美国的相关海关与动检手续，待美方确认为当地品种后，允许加工鱼片出口。2001年第一个货柜到美国检验合格后，从此打开了我国鮰鱼加工鱼片出口美国市场的大门，出口量由几十吨增至几万吨，由此引发了美国的养殖者、加工业者向政府提出抗议而导致我国出口受限，使国内的斑点叉尾鮰产业经受极大的冲击，一度出现市场价格低于养殖成本的现象，许多养殖者亏损严重，给整个产业发展造成深远影响。
2007年至2019年是斑点叉尾鮰养殖业发展的产业链稳步发展期，鱼片加工出口国际市场体量不断稳步固定与上升，活鲜、烤鱼制品与其它附属产品的国内消费市场不断扩大，鱼苗繁殖量调控在10-12亿尾左右，养殖产量在48-55万吨，基本能维系正常的产业链的发展趋势。
回顾我国斑点叉尾鮰产业从苗种繁育到商品鱼养殖、国内市场消费到加工出口国际市场等这36年历程，产业链的形成是在一波四折中构建，由一条鱼形成一个水产品的产业化，其间遇到的困难确实难以想像。令人欣慰的是，现在斑点叉尾鮰产业实现了近亿人参与或就业于此行业，并取得了显著的经济效益。
调整上市规格，发展多样化产品，稳定国内外市场
水产前沿：可否再介绍一下中国鮰鱼产业的发展现状及下一步您的建议？
蔡焰值：我从养殖到加工以及市场消费几方面简要介绍一下我国斑点叉尾鮰产业链现状：
养殖方面：2019年我国产出卵黄囊鱼苗约11-12亿尾，大约养成大规格鱼种7-8.5亿尾；2019年成鱼产量约为48.8万吨，目前半商品鱼与部份商品鱼存塘量约8-9万吨，符合标准的商品鱼正在上市场加工。
今年有一些地方出现开春后大规格与半商品鱼的发病死亡的现象，据初步了解绝大部分归咎于水质恶化、高密度存塘超出斑点叉尾鮰适宜负载量、越冬季节预防措施没有跟上去、越冬前投喂鱼种的饲料质量标准偏低等因素，目前的死亡率大约占存塘量的1.5-2.0%；目前我国饲养斑点叉尾鮰商品鱼池塘均存在清塘消毒不到位的问题，应该加以重视。
加工消费方面：鮰鱼的最佳食用规格为0.6-0.8公斤，营养既完善，风味又适宜，美国烤鱼制品普遍选用0.5-0.65公斤的鮰鱼活鲜加工。但国内烤鱼市场要求1-1.5公斤规格的活鲜商品鮰鱼加工成烤鱼制品，已超出了最佳食用标准。如此一来，江苏盐城地区鮰鱼养殖基本需要两年半才能上市；第一年养殖苗种规格为50-70克，第二年养成350-500克，第三年再养成1000克以上上市，这种模式大大增加了养殖成本。
还有一点值得重视的就是，近年来越南的巴沙鱼片与下脚料大量涌入中国市场，严重影响了我国鮰鱼的烤鱼消费市场，进而对产业链内外市场的稳定性形成威胁。
建议方面：我认为斑点叉尾鮰养殖、加工以及销售市场，应在目前的基础上缓慢稳步发展为妥。初步认为主要需稳定国内外市场，尤其是国内市场，除现有产品外，向多产品品类发展，并对适宜投入市场的商品鱼规格作出合理调整；对于国际市场则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有序扩展。
同时，加强斑点叉尾鮰繁育亲鱼的筛选，必须从不同饲养水域的商品鱼筛选优质、经济性状好、体重体色符合标准的亲鱼繁育鱼苗。美国繁育苗种40多年来，繁育的亲鱼全部在商品鱼中筛选优质鱼，我国从美国引进的几百万尾鱼苗全部源自这种孵化场。
另外，必须严格加强苗种质量管控措施。目前我国最大的苗种繁育基地在湖北省嘉鱼县，年繁殖鱼苗量在10亿尾以上，约占全国的90%。其中三湖公司每年繁育经过严格筛选种内配对繁殖的良种鱼苗3亿尾，普通筛选配对繁育的鱼苗5亿尾，其它亲鱼繁育2亿尾。总体来说，全国鱼苗产量约12尾，除上述10亿尾外，四川繁育的鱼苗有1.3-1.5亿尾，江丰1号（种内杂交）繁育的鱼苗0.5-0.7亿尾；
斑点叉尾鮰的商品鱼基本上是池塘养殖，年总产量控制在48-55万吨之间为佳。国内活鲜市场销售量约为28-30万吨，烤鱼制品约15万吨，出口国际市场的加工鱼片约8-10万吨。
斑点叉尾鮰产业可持续发展还需要进一步开展多种制品与营养快餐类食品的研发，对占比达55%副产品与下脚料进行高附加值的精深加工，如生物活性胶原蛋白肽、水溶性蛋白肽、精制鱼油、鱼骨活性有机钙、鱼肝MT等，并带动第三产业与化妆保健医药行业扩展产业链。
水产前沿：鮰鱼在我国发展几经波折，近年方有所起色，这其中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启示？
蔡焰值：我国斑点叉尾鮰养殖发展至现今，期间既有痛苦，也有辉煌的时段。最苦的时候，由于内外市场受限，鱼价仅6.4-6.6元/公斤，连养殖成本都不到，对斑点叉尾鮰养殖业造成了破坏性影响。
2014年后，产业开始慢慢恢复至较为正常的发展状态，其主要原因是有序的苗种繁育控制了一定的供苗量，养殖者认知度的提高也有序控制一定的养殖产量；如此一来，商品鱼的国内外市场逐渐稳定，再度向上发展。
这给我们的启示是，一个淡水鱼类养殖品种再好，大家也必须认清消费市场的接受能力与需求。一开始我们在广东、广西等南方地区推广鮰鱼养殖与市场销售的情况较好，但却忽视了几个关键点：
第一点，我们没有认识到，南方良好的销售状况是因为顶替了珠江斑鱯的市场份额；
第二点，斑点叉尾鮰当时在国内并未形成稳定的消费市场；
第三点，再好的优质鱼类品种，其消费必然有一个人群接受过程；
第四点，一哄而上，大量养殖超出市场需求。
总而言之，一个优质鱼类养殖品种不能盲目地发展，必须让消费者接受后，方稳步发展养殖面积，这样才能稳定发展，创造养殖经济效益，并造福产业。
养殖者应根据市场需求波动，确定合理的养殖数量
水产前沿：目前来看，您觉得鮰鱼产业链健全吗？您一直强调缓慢稳步发展，应如何引导促进产业稳步健康发展？
蔡焰值：从目前我国斑点叉尾鮰的养殖发展趋势来看，其从养殖、加工至市场销售完整的产业链不是十分成熟稳定，水产养殖业各个环节受到制约的因素太多。在斑点叉尾鮰养殖上，各地方法与技术成熟度差异较大，许多地方对斑点叉尾鮰的生物学特性、对生态环境条件的适应性、饲料营养标准、养殖产量的适宜度等的认知度不足，因而较容易在养殖环节出现问题。
斑点叉尾鮰的养殖产业链目前已经处于不稳定危险期，养殖产量一旦超过消费市场的需求量，斑点叉尾鮰产业就有可能面临不可预测的下滑局势，这种局势在以前已经出现过两次，均用了5-6年的时间才走出困境。而且，我国活鲜市场的需求量，每年在不同的季节均有15-20%上升或下滑的波动区间，养殖者应该根据自己的市场供应范围确定合理的养殖数量为妥。
由于目前斑点叉尾鮰池塘养殖经济效益要稍高于其它养殖鱼类，如果大量的养殖者一哄而上转入斑点叉尾鮰养殖，其产量可能超过市场需求量。目前国际市场并不稳定，加上疫情的影响，有可能导致市场销售量出现下滑，各环节均可能影响产业链的正常运转。
水产前沿：我们也看到今年多家企业主推叉尾鮰养殖，对于希望进入鮰鱼养殖的业者，您有哪些建议？
蔡焰值：经过30多年养殖经验教训，本人想提出几点个人建议，仅供从事斑点叉尾鮰养殖的业者参考：
1.要掌握好切实可行的养殖方案与市场销售渠道方可进行斑点叉尾鮰的养殖，不要盲目从事养殖与确定养殖量；
2.养殖者必须要充分了解斑点叉尾鮰的生活习性、食性、生态环境要求、适宜放养密度与单位面积产量等；养殖密度与产量不超过斑点叉尾鮰的适宜度（池塘养殖密度为900-1100尾/亩，产量应控制在最高为850-1000公斤/亩）。
3.要严格掌握斑点叉尾鮰苗种质量与规格的选择、投喂饲料的用量与质量标准要求等；饲料营养标准不宜低于或不符合斑点叉尾鮰所需求营养标准；作为一种杂食性偏肉食性的鱼类，从鱼苗至商品鱼饲料营养标准应为蛋白质42-32%，动植蛋白比例1.2：1到0.8：1，而我国鮰鱼饲料完全处于蛋白配比偏低乃至平衡失调的状态。
4.合理安排养殖水质控制措施，防止生态环境和饲养条件处于严重富营养化状态，目前配套养殖的滤食性鱼类都是以花鲢为主（75-85%），白鲢为辅（25-15%），这样不能有效调控养殖水质，应以白鲢为主（80%）。
5.养殖者必须要了解市场商品鱼的质量安全要求、需求规格、上市时间、市场价格变动，还有养殖过程中所需的资金等，再确定是否从事斑点叉尾鮰的养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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