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记
石桥
调笑令
祖国的大革命正轰轰烈烈，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地，学生不上学，为了红色江山千秋万代，都忙着帮国家抓走资派斗走资派。小学生也被停课闹革命了。没了学上，没了书读，一天到晩也不能闲着，两个姐姐和哥哥加我四人便同邻居小伙伴去山里拣柴来解决家中煮饭的燃料问题。遇到天气不好不拣柴闲暇无聊的日子，小伙伴们便在一起，打假仗、捉迷藏、滚铁环、捡烟盒、叠烟盒、赢烟盒打发时光。复课闹革命了。因文革运动而停课的小学66、67、68、69四个年级的学生一起进初中的校门，一条街唯有我这个“特嫌”子弟没资格与大家一同读书。低人一等的滋味难受啊！天可怜见，便派牠来陪伴我。一日，我家门口来了一只猫。一只灰色的半大小猫，不知是从何地来的野猫，蹲在我家的门前。我看着牠，牠也看着我。我便轻轻地慢慢地走近了牠。牠抬起头看着我，我轻轻地蹲下来，轻轻地伸出手，小心地把牠抓了起来。牠并没有如我预想的激烈挣扎，而柔声“喵喵”的非常温柔的向我撒娇。我便将牠抱在怀中，抱进了我的家。我用一个小纸箱给牠做窝，里面用奶奶留下来的补衣服用的旧棉花破布头给牠铺了个窝。还找了一个小碗给牠做食盆。
姐姐便不高兴了“你一天有那么多东西喂牠吗？你的肚子填得饱吗”？说归说，中午吃饭的时候负责煮饭的姐还是给小猫咪的食盆中舀了小半碗饭，并加了菜汤拌得香香的。看着小猫闻了闻饭却没开口吃，心想牠难道还嫌嘴？这可是我们一家人从口中节省出来喂你的啊！我们的饭还未吃完，小猫咪也开始吃了。原来牠嫌烫不吃热食！看着小猫咪斯文的吃相，感觉牠就像个大家闺秀，进食完毕后便用爪子沾上自己的口水来清洗嘴圈和脸部。看到牠洗得那么认真，洗得那么干净，一家人都会心的笑了：这只爱干净的猫咪，真乖！小猫咪非常可爱，牠睡觉后起身时先伸懒腰：前爪搭地，头部颈部挨着地，屁股高高地翘起，然后使劲的将前腿尽量撑高，后腿尽量放低，把整个身子拉得长长的。小猫咪这一前俯后仰的伸懒腰姿势一下就把我们全家人逗乐了，全家人从这时起便承认了牠也是这个家庭的一员了。晚上睡觉时，一家六姊妹兄弟们分住的用篾篱笆隔墙的两间屋中，关了灯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床下突然响起了老鼠挣扎的叫声，小猫猫抓到老鼠了！众姐弟睡意顿失，众口齐夸这猫儿真能干！稍后听到嚼吃老鼠嘎崩脆的鼠骨断裂声，回想起前几年被老鼠咬伤手指的疼痛，描想着小猫捕鼠食鼠的画面，心里便乐开花了！过了一会儿，小猫咪却没有老实躺地在牠的窝里，而是悄悄地钻入我的被子里偎在我的胸前与我同眠。我摸了一下牠的嘴，整个脸部非常干净！我知道在一家人中牠最亲近我，我的自豪感便悄悄地升起来了。第二天上午我在外面与发小们疯够了回来，却发现小猫咪爬到了屋顶上，坐在屋脊上东瞧西望的，我便吓坏了！我们住的房子是三层楼的立木房，我家住二楼。一楼临街，门都是朝着街的。我们二楼是从侧面上来，院子的左手边是隔壁粮食局的办公室山墙，院子里面的高高的条石堡坎上面围墙那边也是粮食局的办公大院。我们院子内靠右上角是一座一层楼高的小土山，土山上一棵巨大的几百年的皂角树荫覆盖了大半个院子。紧挨着皂角树旁边的土围墙是隔壁发电厂的职工宿舍。电厂职工宿舍的房顶与我们院子的房顶相连接。我就从皂角树旁边的不到一人高的房檐口轻松地爬上了房子，小猫咪看到我来了，并没有逃跑，还轻轻的像撒娇般的朝我喵喵喵的叫了几声。我轻轻地把牠抓在怀里，不管不顾院中老人们对我踩坏瓦片的吼叫，慢慢的下了房。回家后姐姐愠怒地对我讲：“猫猫要抓老鼠，自然要到处跑。人家牠上个房，看把你担心的也跟着上房”！我听着就乐了，我这是瞎操心啊！小猫咪很快就长大了。自从进了我家门，其实牠就礼貌性地吃了两顿饭，便凭着牠与生俱来的能力，成了一只非常厉害的捕鼠高手，再也不需要我们的喂食了。我家再也听不见半夜老鼠横行的声音。被鼠祸害了多年的邻居对我的猫猫也赞口不绝，就连街对面的何家伍家两个院子的人也对我家这个捕鼠能手羡慕有加，为此我非常骄傲！上山下乡的运动在全国迅速的铺展开来，二姐的年龄正赶上。小学四年级便辍学为我们众姐弟代母亲操持家务的她，1965年到1966年只读了一年农中的二姐也被算作知识青年下放到了农村。也只读了一年初中的还未满十六岁的三姐，看到县城公园坝召开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动员誓师大会上戴大红花的同学就非常羡慕，心想我也可以去光荣一盘的。她就悄悄的把户口簿拿到派出所去把下乡手续办了！
一家人知道了三姐的这一举动后都急死了，二姐便骂三姐“你人都还未长伸皮，跑到乡下去，那么苦累的农活你干得了吗？！”骂归骂，一家人商量好后二姐把三姐带上去派出所，央求办手续的民警陈叔叔将三姐的下乡地改到与二姐同一个生产队。想到三姐毕竟有二姐照应，一家人才稍稍放心。两个姐姐下乡了，平日里热闹的家中一下就冷清了，没了煮饭给我们吃的姐姐，什么都只得靠我们自己去做。父亲遭迫害死后被安了个“特嫌”的罪名，妈妈被也被定为国民党特务，天天在单位上除了上班还不时的要挨批斗根本顾不上家，妹妹还小，大姐在上班一天到晚都在百货公司的店铺里忙，哥哥和我便挑起了做家务的重担。家里虽清贫，但邻里之间关系却非常好。我的家成了我们这段街上发小的聚集处，一天到晚也热闹非常。除了聊闲天，大都喜欢逗我家的可爱的猫咪，牠在我们的那一片可还是知名度很大的公众人物呢！每天牠捕食回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灰色的皮毛上一尘不染，大家一逗牠，牠便会调皮地做起牠那伸懒腰的优美动作，大家都会对牠赞不绝口，牠也像个骄傲的小公主钻到我的怀里用牠的小脸一左一右的亲我的手，每到这时大家都非常羡慕我，养了一只这么可爱的猫！那年的冬天特别冷。那天下午我刚回家，平日里非常温柔的大姐却骂起了我，原来我的猫猫在我的被窝里产下了一窝四隻小猫！猫猫像知错般把一隻隻刚产出的小猫叼着躲进了楼梯口后面的墙角中。我同大姐把染满了血的床单被罩拿到山下的龙泉涧，刺骨的河水把我们姐弟俩的手冻得绯红发痛，大姐用洗衣刷挨着一点点地刷着血痕，又让我回去烧点开水来御寒。我烧好水后把带盖的开水缸子端到河边，怒号的北风顺着领口袖口直往肉里钻！喝了热开水的大姐终于洗完了一大盆被血污染了的床单被罩，端着装满了湿被单的大搪瓷盆回到院子里，大姐说她的手冻得快冻掉了！产期的猫妈妈也开始第二次吃我们喂的食了，牠躲在楼梯后警惕地照护着牠的四个孩子，除了我牠不准其他人靠近。连妹妹想看看小猫咪猫妈妈也不客气发出了”滋滋滋”的低吼，一改牠平日里温柔的形象！从未见过牠这么凶恶的样子，妹妹就自动当上了产妇卫士，那些知道了我家有一群小猫都想来看看的小伙伴们，还没走拢便被鼓着大眼睛的妹妹绘声绘色仿演给阻挡住了。产仔喂食还没两三天猫妈妈就又开始去捕食了。牠每次出发前都要先找到我，好象要我帮牠照看牠的宝宝，然后才能放心的去捕食。等牠走后我就去将几个小猫崽放进了家里原来给牠铺的窝。牠捕食回来后确定了没有危险了，便才将牠的窝正式做为哺乳房来使用了。小猫崽一天天飞快地长，不出半月，就可以一边吃母乳一边吃我给牠们喂的猫食了。看着毛绒绒的调皮的小猫咪，我家就更热闹了，除了邻居发小，就连上下班的大人们走到我家门口却要进来看看逗逗小猫咪，猫妈妈看着善意的人们，眼中就慢慢少了警惕的凶光而露出了慈祥的笑意。四只小猫咪一天天地疯长，断奶后毛色各异：有两只黄花虎皮色，两隻黑白花色，唯独没有传承猫妈妈的毛色。随着食量的增大，牠们嬉戏的时间也增多了。相互之间的打斗演练几乎都是在学习今后的捕鼠技能。看到几只小猫越长越快，我和妹妹便在赶场日将四只小猫装进背篼到县城制鞋社那条鸡鸭禽蛋市场去售卖。满市场上都是远近赶场农民的叫卖声，购物者与出售者不断的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午越来越近，市场上成交后人越来越少，我们的小猫猫才卖出去了一只。直到中午快散场了，才以每只五毛钱的价格卖掉了三只。望着已经散场没人的街道，我和妹妹只得将最后一隻猫咪背回了家。剩下的这只小猫被姐姐带去了她们下乡的山村，那里长满了板栗子树和其它各种果树，名叫栗拌子林。它坐落在大山的山腰上的山村。二姐三姐和邻居李姐一同住在那个又黑又潮湿的用牛圈改造的土墙茅草房里，只能过一头牛宽窄的巷子，对面是梁家院子侧面通道的猪圈。牛圈用篾篱笆隔了个内外间，外间做厨房加柴房，搭了一张旧八仙桌和几张条凳也算是餐房。里间一字排开三架床是三个姐姐的卧室，床的对面有一口很大的木柜用来装米面粮食，墙的两面各开了一个一尺许的小窗，窗户上随便插了几根木棍子权当窗櫺。茅草房比对面矮大半米，潮湿阴暗极了。几个姐姐在农村生产队表现得非常积极，每个月出工率都在28天以上，但由于是女劳动力，每天的工分被定为七分。同队的住在岩下的外号叫“猪八戒”的高大壮实的男知青每天可挣十分工。一个生产队四个知青都你争我赶的挣表现，每个人在大小春的预决算时都是进钱户①，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当上知青先进分子。小猫跟着姐姐来到了山村，立马就开始履行牠的职责抓起了老鼠。但是牠食量太小，农村的老鼠又太多，除了姐姐家里的老鼠少了些，院子里的老鼠依然猖獗如旧。但小猫咪却是自食其力，不用喂食。我跟着姐姐们到了山村去，院子里有两个与我同龄的少年，一个叫幺娃子，另一个叫树源。我想与他们交朋友，可他们认定了我是城里人，虽然要同我玩，但自卑心让他们始终与我保持距离，交谈之中他们那种无形中的防范，还是被我察觉了出来。毕竟我是来玩的，他们要看牛干活。牵着牛背着粪背篼，牛拉了屎就赶紧将牛粪装进背篼，把牛绳栓在树杆上，将牛粪背到生产队的养猪场倒进台圈里，这一坨牛粪可值二分工呢！小猫咪喜欢我，我也喜欢小猫咪，就借用邻家小孩的名字给牠取名“树源咪咪”，村里人也觉得这名字亲切上口，连树源的父亲也笑笑的认可了这个名字。回城后与发小们讲起了我在农村的种种趣事，小伙伴们听得津津有味，便将猫妈妈也喊成“树源咪咪”了。猫猫也有讨厌的时候。冬天来了，每顿煮了饭后，牠便往灶膛里钻进热灰中取暖，直待灶膛灰冷了才爬出来，一抖满屋都是灰。有时候还被热灰中的火碳把毛都烧没皮都烧痛了牠才惊跳出来，用口水洗牠的伤口。灰猫钻灰出来后一身灰，我便把牠提到门外院子里给牠拍打，抖掉牠身上沾的灰。最糟糕的是晚上，睡下刚不久，牠一身灰就钻进被窝里面来了！只得一脚把牠踢到脚边，心中虽恨恨的，但毕竟还能暖脚，将就吧。好几天不见猫猫的踪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我就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那天下午邻居一个孩子来告知有人看到山坡上有隻死灰猫，便让这孩子来告知我。带着我和我妹妹来到了县银行侧面围墙外的山坡上，看见了猫猫的尸体，嘴唇发乌，知道猫猫误食了带毒的食物，就是牠致死的原因。我和妹妹伙同几个小伙伴们将猫咪提到龙泉涧溪边的向阳的高坡上，挖坑将牠埋在正对着我家的方向，让牠始终都看着我，我抬头也就看到牠了。农村人民公社以生产队为核算单位。每年小春（小麦收割后）结束时进行一次预算，社员（包括知青）可按出工时间合计折算出应分口粮价值，预算出该社员应进钱（扣除粮款后还有结余者）或是倒找户（因家庭人口多分粮多，工分又不够粮款的）。大春（秋粮收割完毕，给国家交了统购粮后生产队实际结余粮食除以生产队总人数，结算出每人应分粮食和应分钱财，一一兑现，结算完成.作者简介:石桥，网名石桥居士，石桥过客，本名尚勇，又名尚榕。下过学，下过乡，下过考，下过岗。早过花甲的我唯爱与文字结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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