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莫若那些年

陈晓利

 

那些年，贵,长,富哥仨是真正的铁杆发小。互相厮守着家乡干涸见底的小河，厮守着家乡山包包里秋来的野果，为彼此出头，为彼此扛揍，一样的艰难，一样的快乐。他们常站在家乡的山尖尖上，心念着共同的远方，我有的我们都该有——是他们唯一的，神圣的誓言和向往。

 

那年，贵去了县城的高中。长和富名落孙山。长被哥哥带去了遥远的南方，富心疼患着重疾的老娘，拒了长的邀约，留在了家乡。

 

那年，贵顺理成章迈入了大学的殿堂，长成了工厂的小课长，富收了夏粮收秋粮。

 

冬临的第一场雪落，他们见着了对方，富酿的红薯酒呛得哥三热泪盈眶。都还记得，那些年里，山尖尖上，老杏见证的誓言，都说不曾相忘，不敢相忘。只是，贵的言谈举止里多了些长和富陌生着的诗意和远方；长的高谈阔论中多了些或道听或亲历的七荤八杂；富只能干搓着手，强憋着满腹的稻粱和猪羊。一把锡壶，一锅热水，酒温了一场又一场。扶桌共醉，又在家乡。只是，各自的梦境，大抵已不再是山包包里曾经的模样。

 

那年，贵匆匆忙忙回了趟家乡，他告诉富，找了份好工作，未来可期，彼此不忘。富目送西装革履的贵消失在山弯，他为他高兴，他的荣光也是他的荣光。不久，长也回了一趟，只是他们用脚丈量过无数次的机耕小道，长换了四个轮子来䠀。长告诉富，他开了工厂，待些时日，必定与富吃辣喝香。富没有丝毫旁想，把前些年攒下的积蓄尽数给了长，他觉得他的难就是他的难，他的希望就是他的希望。

 

有些年了，贵没回家乡，只是听说他一路坦途，工作如芝麻上杆，节节高升，他成了家，妻子也是公家人，仪式都是在单位办的，简单，朴素，传承了勤俭节约的好风尚。长也好久没回家乡，据说工厂规模越来越大，每天进项都是用麻袋装。找了个漂亮精明的婆娘，结婚仪式在南方城里办的，据他娘说，那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富送走了娘，继续着他的种种养养，散散乱乱的副业渐渐弄成了养殖场。一棵好梧桐自引金凤凰，富引来了一位能干，勤劳，贤惠，善良的好姑娘。生活富足而美好，日子匆忙而又充满希望。只是偶尔总会想起，那些兄弟，那些时光。他相信，他想他们的那一刻，他们也在如他般的念想。

那年，贵与长不谋而至，回了家乡。贵还是那么精神那么净爽，只是记忆里的西装换成了夹克的装扮。长从初始的精瘦变得有点心宽体胖，乡音里夹了些南方的味道，给人平添了些幽默的快感。富许是兴奋和激动，从养殖场匆匆奔出，一双来不及脱掉的手套向两位久别的兄弟伸来的双手迎了过去……

 

春天已来了好久，富家满庭满院鸟语花香，恰是兄弟聚首的好去处，小米酒，农家菜，勾起城里人的胃口，也拉开了别来无恙的话闸。人到中年，各自走着不同的路，回想那青涩、豪情的誓言，相逢一笑，千言万语尽在酒里。别看别墅大G相伴，长也有无法言说的压力，打心底里，他是羡慕贵的，羡慕他当领导的资源，羡慕他没有营销，债务，工厂管理等林林总的压力……他也是羡慕富的，生养之地，凡事少了许多障碍和陷阱，远离喧嚣繁杂，生活的悠闲自得……谁又能说贵不羡慕长呢，凭本事赚钱，不为房贷闹心，不为诱惑而时刻谨慎，不为工作的开展，执行而如履薄冰……富的日子多好啊，裹腹为天然上品，衣着随心随性，居自然山水之间，孝咫尺亲情……富谈不上羡慕谁，但贵能跳出农门，怎能不是他延绵在心底的奢望和梦想呢！长能在山外的世界如鱼得水，又何尝不是一种值得钦佩的本事呢！好在都是兄弟，三个人聚在一起，就是一段完整的阅历，不必羡慕谁，自已没有历过的，兄弟历过，酒再端起，话在酒里，情在心里！

 

村里的太阳如常地轮轮转转，只是沧桑的容颜告诉人们又过了好多年，贵的孩子出了国，只是回国的次数比贵回村的次数少得多。贵的父母相继老去，还好，一栋老房缠住了贵对家乡无尽的盼想。长的孩子承了父业，也在家乡翻盖了新房，长说退休了，得回家找找落下的时光。富的孩子走上了贵走过的路，富总是觉得挺好的！

 

兄弟三常喝着小米酒，想着孩子。有时飘着泪，有时又如孩提时常有的傻笑。贵大病了一场，邻床病友亲朋鱼贯的探望，总是触弄着他那根想喝一场，醉一回的神经，清痛，似这个点，似那个点，又似遍及全身。长和富变着法子邀约邻舍好友去医院陪贵，煲汤送饭不用声言。贵的病好了，那种无法言说的清痛，也在暖暖的情谊中消退怠尽。是啊！就算儿女，除却血缘这一层，他们都不是父母能掌控的，他们也有属于自已的世界，留给自己的只能是身边每天的遇见。

 

仰望山尖尖，绚烂的晚霞在老杏上盘旋，等到兄弟三气踹吁吁爬上顶，太阳早已落在了远方的山尖，夕阳拂过兄弟仨手牵着手的身子，掠出一道深长的影子，盖过了村口，伸向远方。依稀还是那三位青葱少年，依稀能见翕动的嘴唇，只是那句誓言变成了"一起相守，走过暮年。"

 挺好的

 

明明秋临的节季，却汗流浃背，过成了火热的夏天。越是怀念天高云淡里的金风送爽，越会忘却萧瑟里的冷月秋凉。不一样都过去了么，最起码，往日早已飘零的叶，晚了些时日，尽情地绿意无限，多盎然了几天。就这样，挺好的。

 

该是厚装实裹的时节，却一袭秋装，沐浴着暖暖的太阳，仓橱里被冷落的炭木，偶尔曝出清脆的炸响，许是不甘寂寞，仿若高声吶喊，属于它绽放的高光时刻，迟来得如此珊珊。追忆洁白无瑕的那场冬雪，却总是淡漠了北风钻进裤管的寒凉。不一样都在过着么，最起码，往日早已悲鸣的寒号鸟，还在悠情地闲散，搭窝筑巢，宽裕了猫冬的时光。能这样，挺好的。 

 

可能都在内心慨叹，这日子呀，怎么突然过得倍感压抑和艰难。那是你只记得，那些春风得意马蹄疾，忽略了一路跌撞的行路难。悄然回首，那不是一帘幽梦，本就是你泪水汗水，委屈失望垒砌得高高的一面心墙。回望有些悠远的起点，模糊的你，清风两袖，一身孑然。细捋当下，多了爱情，有了家庭，一叶孤舟，久铸成船。虽然依旧，迎头风雨，但多了些踏实，厚了些坦然，积了些阅历，步履更坚。不必忧心虑虑，不必叹息连连，当下只是一个更沉稳的新起点，胸怀希望，相信明天，如果这样，挺好的。

 

可能发觉，不论现实的还是虚拟的朋友圈，失去了往昔的热烈喧闹，增添了太多的死寂和冷清。其实，生活本不需要，你曾想极力打造的那些合纵连横，绝大多数的觥筹交错，只是无聊无用无味的过眼烟云。不可否定，世人都有羡仰之心，慕功成者处，追权贵者随，实属平常之情。但林林总总，除了给自己带来酒醉时吹嘘的话题，换得荒芜心灵的片刻欢娱，再觅无他。一路走来，你也许不遗余力地打造自己，与人平和，豪侠仗义，想人之想，倾己之心，付之予之，只是愿望收获认可，能近一些更近一些彼此的距离。回眸细思，你会惊奇地失笑哑然，太多太多的场景，活得不过是一挤眉弄目的独舞小丑，你的好，他人习惯了理所当然，你的差，他人乐此不疲戏为酒后茶语。其实，古人有训，谁人背后无人说，胸襟敞亮，何惧人言。

 

人到中年，有时间独处，理出些感悟，若还能有三两挚交，闲茶淡饭，不失为美事一桩，该当惜之珍之。洞悉人生万千，继续做一个阳光的行者，恕人之过，宽人之错，容人之瑕，赏人之杰，也挺好的。

 

心态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同样的际遇，会根据不同的心态产生悲喜欢愁的对立思绪，这也许就是矛与盾相融的美好吧！有人说，人生无非就是一种知果而终的苦旅，上蹿下跳，尘归尘土归土。有人说，人生就是一种上天眷顾的幸福，精彩纷呈，无悔当初。在股海里洗练过的人都明白，纵使头破血流还是依然固我，趋之若鹜，因为有一种动力叫希望里的幸福。人生是一个沉淀的过程，只有经历了，才会懂得，只有懂得了，才会看淡而珍惜。

 

每一个崭新的日子，都有崭新的遇见，每个不同的遇见，总会收获别样的懂得。保持一份好心情，不苛求，不奢望，平静面对，坦荡迎接，这样，挺好的。

作者简介:家乡味道，在小城混迹的农村人，喜好乡音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