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伐 竹 记

伐 竹 记

曾小坚

“人怜直节生来瘦,自许高才老更刚。曾与蒿藜同雨露,终随松柏到冰霜。”这首王安石的咏竹诗,也许会让一些曾经的知青产生共鸣。竹子不但形象品格俱佳,它的实际用途更大,东坡先生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见毛竹对人们生活的重要性。我插队的地方,山青水绿风景秀丽,连绵的山岭长满了马尾松和各种各样的阔叶树林,山谷中还有大片大片的小山竹,可遗憾的是缺少农家最需要的毛竹。在我插队第二年的三月初,队里为了更新一批箩筐、晒垫等农具,在上面批到了一百二十根毛竹指标。指标虽然有了,却必须自己派人到几十里外的产地去砍。老乡们因不愿意离开家园出外差,队长就将这差事交给了我们这几名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知青,还派了一位叫“老鸦公公”的老农来为我们做饭和带路。我们一行六人乘拖拉机来到东宝水库的坝下,下车后再沿着水库边缘那十几里的羊肠小道,来到一个叫“老虎荡”的地方,安顿在一户山民家里。第二天,由一名山民带我们到指定的山林去砍竹。山民从他们自身利益考虑,要我们到一个最远最难走的地方去砍,因此也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深山老林。山村到那片竹林还有七八里的路要走,而且全是田埂小路、靠山小径、盘山小道。不但要上陡坡下滑坡,还要过几道木桥和独木桥,最可恨的是要赤脚涉过一段长约一里,污泥深达半尺的山沟。等我们到达目的地,我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山道难,难于上青天”的感叹。现在想想我们那时候真是非常单纯幼稚,人家说哪里就去哪里,连基本的通融交际都不会,这让我们付出了许多无谓的艰辛。

一路走去,见到合抱粗的巨杉倒在山里自然腐朽而无人问津,我感到既惊奇又心疼。因为当时的封山政策很严,山里面的木头毛竹,没有指标是严禁出山的,这就产生了个怪现象,一方面有些树木毛竹在山里自生自灭,一方面外面又很缺乏这些材料,让人产生一种很荒唐的感觉。毛竹指标是论根记数的,队长交代我们必须挑大的砍,以便制作更多的农具。我们如果觉得砍倒的毛竹太小或太嫩,就会弃在林中任其朽烂也无人责怪。老乡指定的这片林子虽然路远难行,却因山土肥沃又无人打扰,毛竹长得特别巨大,大的直径逾尺,一次只能扛一根出山,一般的直径也在六寸上下。两根捆在一起是不大好扛的,宁可扛三根一捆的,虽然重些,可扛在肩上的感觉反而舒服些,只有扛过木头、毛竹的人才能知道这其中的奥秘。
经过七八天的苦战,我们终于砍够了数目,可是堆放毛竹的地方离水库大坝下的公路还有十几里路呢,这段路可以不用肩扛,我们采用山民们祖传的老办法——放排出去。在这山村的前面,有一条蛮大的山溪流过,说它是条山溪其实还不如说它是条小河更贴切些。因为小河的水量平时不多,所以部分河道的水很浅,放排有些困难。山民们想了个办法:在小河上游筑了条带有闸门的石坝,平时关闸蓄水,要放排的时候只要将闸门一开,问题就解决了。

我们在山民的指点下将毛竹扎成了几只窄窄的小竹排,又砍了几根细长毛竹当船篙,打点好行装后我们就准备动身。早饭后,老鸦公公挑着我们的被褥从小路出发了,我们到各自的竹排上面做着最后的准备,在确定我们的水性都不赖后,山民们又关照我们一路要注意的事项,然后就开闸放水去了。在一阵欢呼声中,排列在河床浅水中的竹排就像几匹脱缰的野马随着奔腾而来的流水向前冲去。水性较好的我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了在前探路的任务,一马当先地驾御着竹排在湍急的小河里急冲而下。一会儿向左弯,一会儿向右拐,稍有不慎就会撞在岸边岩石上。河道里还遍布着暗礁,竹排随时都有触礁的危险。我不敢大意,抖擞起精神站稳在竹排上,眼疾手快,左点右撑地奋勇向前,嘴里还不停地呼喊提醒后面。在我后面的小谭反因疏忽大意而两次掉入冰冷的水中,气得哇哇大叫。

在进入一段水面相对平缓开阔的河道后,一阵水流的咆哮声传了过来,我知道到了山民所说的第一道鬼门关了。所谓的鬼门关其实只是一道落差约三丈,坡度非常陡峭的水溢口。过了溢口的水翻滚着白沫怒吼着向下冲去,虽然没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可还真有点惊心动魄的味道呢。据山民们说,在这里掉入水中被淹死的人还真不止一个呢。在竹排进到水溢口的瞬间,我依山民事前所嘱迅速移向竹排尾端,竹排随着水流冲入下面的深水潭里,整个竹排都没入水中,我虽然站在尾端,可是裤子还是全被水浸湿了。嘿!真是刺激,比现在娱乐场里的过山车更富有冒险性。我们更像是烈马上的骑手,被桀骜不驯的烈马折腾得七荤八素但又乐在其中。在又经过两个稍小一些的溢水口后,我们就结束了这十里急流的颠簸跌宕冲入了水库的湖面。

水库面积很大,从入湖到水库大坝大约还有四五里远。刚入水库我还能用竹竿撑行,进入深水区后,竹竿也就无能为力了。这种情况倒是让我始料未及,山民们也没有告诉我们应对的方法,我只能用竹竿划水缓缓飘行。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绑在竹排上的两根毛竹扁担上,哈哈!有了,我抽出那宽宽的扁担,左一下右一下地划了起来,竹排的速度果然快了许多。小谭小邱几个也一个个后面学着前面的样,都用扁担划了起来,五人就像端午竞渡的龙舟水手一样兴高采烈地划行着。湖面上春风微拂水波不兴,太阳晒在身上也让人感到暖洋洋的,我索性将湿衣裤脱下串入竹竿斜插在竹排上晾晒,让赤裸的身体享受着阳光温柔的抚摸。可笑的是他们后面几人见状也都一个个脱了个赤条条的,并摆出各种丑态做起了日光浴,活脱脱一副五丑春浴图。可惜的是当时没有照相机将我们的前卫写真拍下来,留到现在贴到互联网上去说不定也能火上一把呢。

我见他们亦步亦趋的紧跟照办,那好哇,再来吧,我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刚过冬的水还真是有点冷得刺骨呢,这一下他们再没兴趣学样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猫在排上晒太阳。在我一再的撺掇下,小谭总算下水陪了我一会儿又赶紧上排,我可不愿就此作罢,在清冽寒彻的湖水里仰俯侧潜地畅游起来。等我游够了,他们休息得也差不多了,我爬上排躺了一会听到小谭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有点疲乏,没有理会他的招呼继续睡大觉。感觉只眯了一会儿眼,醒来却已不见他们的踪影了,我紧追慢赶地还是没有追上。到了坝下我才发现他们不但起了排,并且已经扛着毛竹回去吃饭了。

我因在冷水里游泳消耗的热量太大,早已是饥肠辘辘了,竹排拆了一半就扛起根大毛竹赶紧赶去吃饭。等我进到公路旁边的小屋时,他们饭已吃好正坐在屋里抽烟呢,我风卷残云般地扒了两大碗饭,急性子的小邱已过完烟瘾起身出门了。因前面我误时太多已落后不少,再说五人中数我的工分最高,总该多出点力吧,想到这里我只能咬牙硬拼了,我赶紧追了出去,他们扛一根大的我就扛三根小的,他们扛三根我就扛四根。
虽然这段路只有约一千米,可路上却没任何可供换肩的树丫和土坎,你必须得一肩扛到。扛得少点问题不大,一旦超重马上就会给你苦头吃,整捆的毛竹磨得我肩膀异常难受,那种疼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如果将毛竹扔在地上歇会儿也未尝不可,可这样做就更是得不偿失,慢说起肩找平衡让你够受,万一捆毛竹的竹片摔松了摔断了就更麻烦了,何况时间紧迫,所以我宁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的硬挺,也绝不在中途休息,这种不肯服软的倔脾气,可让我吃老鼻子苦了。

在扛到最后一捆时,更是疼痛到了极致,特别是最后那百十步路,如果牙齿稍微松那么一点,我立马就会瘫倒在地起不来,这种滋味真可算得上是我十几年苦力生涯的第一痛。幸好当时他们都已收工,否则看见我那扭曲变形的面孔,他们一定会给吓坏的。后来我想,这超乎一般的疼痛,也许还与游泳有关,皮肤泡松后痛阈当然就降低了。
当载着我们和那些大毛竹的拖拉机驶回山村时,队长看见后高兴得眉开眼笑。后来,这些毛竹不但做农具没有用完,村民和知青又做了竹凉席、簸箕、筛子等许多生活用品还是没用完,最后队长将剩余的毛竹加价转让给了另一个生产队。至于其中赚了多少钱,我们也从来没有问过,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这种意识,反正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队长见了我们都是笑嘻嘻的打招呼,这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曾小坚:1965年毕业于江西南昌十九中,同年8月下放峡江县茅坪垦殖场。68年12月农场解散被遣往本县砚溪公社灼岭大队插队。74年初落实政策回收林业局任森工,然后与原同村上海女知青结婚。78年底调县林业汽车队任采购员。86年底调上海宝钢工作,现退休居上海宝山。本人知青情结重,退休后 常在知青网站上发表一些自传体纪实小文,并被各地不少知青网站,杂志报刊转载。 

本刊顾问:龙国武 刘诚龙 俞荣斐

总编:唐白甫

主编审稿:  陆秀   唐建伟

责任编辑

唐花阶   刘云雨   刘云洲

陈校刚   丁华

副主编:

罗东成  刘惠球  杨国安

  李   婷   廖大秋   易小群

唐运亮   刘青龙   刘肆梁

陈晓蓉   银红梅   果  实  刘长军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放排汉子和他的女人
【盘点老行业之六十九】撑排
【田间文学奖】漫话上洲放排 / 黄忠诚( 江西)|| 当代文学家杂志社
[今日头条]柯尊解的故园山水散文《上学的路上》
被淹没的那道风景,是我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一个女知青的另类遭遇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