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点灯·郭三更·杨有戏
吴兴林
僻居深山一隅的郭家庄，距离县城120公里，因山高林密，交通不便，几乎成了被幸福遗忘的角落。祖居于此的瞎子张才留、瘸子郭齐厦、歪嘴杨久成三户，更是“日出，不锁门，晚归，不闭户” “下雨，床头屋漏无干处，天晴，被衾多年冷似铁”，不少人断言，他们将永无出头之日。但世事无常，实践证明说这话的人真是“歪脖子看天——偏见”。村东头瞎子张才留，眼盲心不盲。一出娘胎，就不见天日的他，从小就时时事事处处为他人着想。别人可怜他，给他一包零食，他都要分给路过的小孩子一大把…… 可恨苍天无眼，就这样的一个好人儿，却一直是只单身狗。直到张才留36岁那年秋末，勤劳的父母才好不容易为他娶上一个跛脚的女人，谁曾想，好日子才过了三年，老两口竟同日双双辞世……秋日黄昏，张才留带着跛妻幼子，为父母上香。风起处，落日残照，冷烟衰草，寒鸦哀鸣，怎一个愁字了得。念及今后一家人的生活，张才留不禁悲从中来，号啕不绝，只哭得天愁云惨，草木染霜。一过路的风水先生，见其境遇实在可怜。就指点他夜夜天一擦黑就点上一盏小马灯，挂到家门口，为夜行的路人指路壮胆。这一星如豆灯火一亮就是15年。苦日子熬大的张家小子，不仅出落得结实有力、相貌堂堂，而且头脑灵光，打得一手好算盘。小张靠着家居村东路口之便，开起了一间山货铺，诚信经营、勤扒苦做四年有余，竟建起了大超市，一跃而成村东首富。家住村西盘山公路拐角处的瘸子郭齐厦，许是托了路人“起来了”的口福，竟也脱离了贫困——郭齐厦小名郭二栓，幼时家贫，因患小儿麻痹症，至今走路一瘸一拐，甚为艰难。言及，郭家的贫困，当地颇具传奇。“二栓他爹贴对联——瞎胡闹”的歇后语，说的就是老郭家。话说郭齐厦的父亲郭大彦，世代贫农，目不识丁，好不容易在39岁时一碗稀米汤救下了个要饭的女人，这才结了婚。第二年那女人竟为他诞下了个儿子，这一回，老郭家终于有后了，眼瞅着快过年了，郭大彦狠一狠心，步行十多里山路，央求一粗识文墨的先生，写下了几幅喜庆新年的对联。谁成想，目不识丁，一不小心，把“六畜兴旺”的横批，倒贴到了自家的大门楣上。邻居们都偷着乐，这一下，“二栓他爹贴对联——瞎胡闹”的歇后语就不胫而走，成了村民的笑柄。这一闹，可羞死了人，那一碗稀米汤救下的妇人，竟一根草绳，结束了生命。一卷破草席安埋下媳妇的郭大彦，抱着儿子只哭得死去活来，朦胧中，耳畔隐隐有人吟诵到“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回到家中，思来想去，更觉得这是冥冥中神人指点。于是，每天鸡叫三更就点亮桐油灯、叫醒儿子起床读书学习。赶夜路的小本生意人们，一见到这漆黑山路中的一星灯火，就心生暖意，不由脱口而出：“起来了，起来了，郭家起来了……”许是讨了众多早行人的口彩吧。果不其然，在郭晓龙17岁那年，高中全省文科状元，一举成为全区第一个考上北大的高材生。接到喜报那天，全村人齐来道贺。就连区委书记也送来了一个10000元的红包，说是给郭晓龙的学费。郭齐厦带着儿子，跪倒在亡妻坟前，悲喜交加，倾诉衷肠。一回到家里，郭齐厦叫过儿子，郑重地贴上了一副新对联：户对青山龙虎地，状元出在郭家门；横批：喜气盈门。更热闹的是，村民们竟撺掇着村支书要求把村子改名为“郭家庄”呢。世居村中心地带的杨久成，因小时候夏夜乘凉，睡梦中，被狼还是什么东西给狠狠地咬了一下，虽保住了小命，却不幸歪了半边嘴，故此被玩伴们冠以“歪嘴羊”“杨歪嘴”之称。诸位看官，可别小瞧了杨久成这只“歪嘴羊”。人家可机灵着呢！许是自小居住村中心看的戏多，见多识广，抑或是被不明外物入侵引起基因巨变，还是怎么的。这杨久成不仅随时能拽几句戏文雅词，而且待人处世事事处处透露着一股子灵气。瓜子脸樱桃嘴杨柳腰的河南妞李二丫，人美嘴巧，骂起街来，无人能及，但见到杨久成，却从不撒泼作怪。因为她喜欢听杨久成唱戏，尤其是那句“这个女人呐，——不寻常”，她就笑得像一朵花，对身边的男女老少说：夸我呢。那神情，俨然以杨歪嘴的上帝与女神自居了。大小娃娃们也常爱聚拢在歪嘴羊跟前，听他的西皮慢板：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想起了当年事，好不惨然，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杨歪嘴，凭着一股子聪明扎实劲，高中才毕业，就带着一帮泥瓦匠哥们，外出包土木工程。没几年，竞成了村里屈指可数的富户，娶了女神李二丫，小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新竹拔节顺风长了。自此，每年春节，他两口子都要请戏班子来大唱三天河南梆子……每逢此际，三乡五里的农户们都争传着“杨家有戏了”，蜂拥着来看戏。好家伙，真是人旺气旺运道旺。歪嘴杨，很是赚了几笔财富。但庚子、辛丑年的二个春节，杨久成因岳父高血压心脏病，把请人唱戏给耽搁了。为此，村里竟冷冷清清了两年。习惯了春节看戏的人们，那两年一见面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今年杨家没戏了”。可不咋地，那两年杨歪嘴的生意，果真一落千丈。自幼爱琢磨鼓捣的杨歪嘴纳闷了，很是闹心。快新年了，到镇上办年货，遇到个熟人，人家张口就问“杨老板，今年有戏没？”这一问，好似醍醐灌顶、天外来音，惊醒了杨歪嘴。他赶忙答说“有戏有戏有大戏呢”。言出必行，这一年春节，杨歪嘴又请了三天三夜的大戏，郭家庄喜庆非常。果不其然，当年杨歪嘴，又腰包滚圆了不少……自此，郭家庄每逢春节必有三天三夜大戏，竟成了村里的文化传统。腰包溜圆的杨歪嘴，捐资筹建好了具阅览、歌舞、戏剧于一体的郭庄综合文化站，新当选的杨站长在发表就职演讲时，当场感慨地赋诗一首：吴兴林，男，湖北十堰郧阳区柳陂镇黄坪村人，中学一级语文教师。爱好文学，曾在《中国教师报》《中国教育报》《十堰日报》《十堰晚报》《武当文学》《汉江潮》等报刊杂志发表通讯报道、文学作品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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