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圆满姐夫哥

 文/易恭美

一

刚刚过去的七夕节那天，我一早打开微信，老同学老朋友的七夕节深情问候，来了好几个，我只得一一做了礼节性的回复。打开彩视，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七夕节制作模板，我好像返老还童般来了兴致，竟也选了几张照片，制作了七夕节简略彩视。《宝庆声音》网络文学微刊，主编也不失时机地发出通知，一再提醒微信群里所有人，同题诗《七夕》在当天下午5点收稿。为此，整个上午我也像“少年不知愁滋味”，竟也沉浸在温馨的七夕节氛围里。

中午12点刚过，从老家打来的电话里传来噩耗，姐夫哥文青元突然辞世了，准确地说应该是真正的驾鹤西归了。因为听说他走得很急，没有一点痛苦，就像突然睡觉了一般，极为安详。说来也怪，姐夫哥1945年七月初七出生，七夕节是他的生日，却在今年七夕节去世，刚好满77岁。这么多七，是凑巧，是天意，还是命中注定？这让人不可思议的事，亲朋戚友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请教葬礼上做道场的道长，得到的只有四个字：“人生圆满”。

姐夫哥，平时我叫青元哥，其实也是表哥，我亲舅舅的儿子。他与我姐姐（准确地讲是三姐，前面还有和我同母不同父的大姐，及同父不同母的二姐）一样，只比我大四岁，上世纪60年代稀少的大学生，我儿少时崇拜的对象。年轮相差不大，心里少了隔阂，自然感到亲近，成了我最愿意相处的兄长。青元哥和姐姐从小对我关爱有加，每次到他们家，总会给我父母般的慈爱，无微不至的关怀，吃的，用的，倾其所有，毫不吝惜。当面的嘱托，电话里的问询，温柔的话语，事无巨细，言犹未尽。那父母般的不放心，那浓浓的深情厚意啊，回回似要把我的心熔化！

姐姐姐夫哥2014年在黄颡地质公园。

二

青元哥出生在隆回北山满塘文家，穷乡僻壤促使他从小树立奋发图强的志向，艰苦落后促使他从小刻苦求学，名耀四邻八村。考入县里的最高学府——隆回一中，进入高中27班后，他更是如鱼得水，寒窗苦读。1965年高考，以优异成绩考入湖南师范学院（现在的湖南师范大学），就读化学专业。听说当时一开考，他就睡过头了，迟到了20分钟。但皇天不负勤奋人，成功总会馈赠给那些有足够准备的人。

进入大学后，青元哥毫不懈怠，一心扑在自己喜欢的专业上，刻苦钻研化学理论，细心操作化学实验。然好景不长，刚扎实学习一年，文化大革命暴发，教育全乱了。许多大学生学习不搞了，专事参加政治运动，成立红卫兵“高校司令部”，和湘江对岸的工人造反派“工联”，进行武斗，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六六惨案”。可青元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问政治，专攻化学。

1966年7月，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红卫兵运动高涨，我们刚刚初中毕业，也一个个心中躁动，想趁运动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好几个同学约我去长沙，我立即想到了青元哥，想到何不趁机去看青元哥，看看向往的大学校园。我们十来个同学，半夜从学校动身，步行80多里，在邵阳火车站花三毛钱，买了一站范家山的票，上了开往长沙的客运慢车。车上人多拥挤，并不查票，到长沙站不敢从出口出，沿着铁路走，在一围墙缺口处出了站。

已是晚上8点多，华灯灿然，如同白昼。我们沿着五一路，慢慢溜达，纷纷睁大好奇的眼睛，欣赏着街两边从没见过的高楼大厦。街上冷冷清清，没有行人，正感到疑惑之时，迎面冷不丁开来几辆大卡车，车上站满荷枪实弹的工装人，齐声喊着震耳欲聋的口号。我们这才想起，这里是“六六惨案”发生之地，五一路直达湘江河边，河对面的岳麓山有几所著名的大学，青元哥所在的师范学院也在那里。河对面是大学生组织的“高校司令部”，河这边是工人组织的“工人联合会”，隔河对垒，形势紧张，再次武斗一触即发。我们顿觉毛骨悚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仍不死心，尤其是我，抱着看青元哥的愿望，有点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坚决。我们仍沿着街边，尽量找不明亮的地方，悄悄往前走。

终于到了河边，黑咕隆冬，河水都看不清，哪有渡船过河。我们望河兴叹，朝着岳麓山方向驻足一会，只得懊丧回返。在五一广场，我们被几个彪形大汉拦住，边问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边不由分说地搜查我们全身。一人从陈竹生裤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见上面挂着一把削铅笔用的小刀，便如临大敌，厉声质问：“还带着刀子，你们是高司派来的探子吧？”我们被吓得面面相觑，急忙低声下气地声辩，不顾尊严地说好话。看我们胆小怕事的样子，他们不再纠缠，我们急忙离开。

周密秀和姐姐姐夫哥2014年在黄颡地质公园。

情况如此凶险，那还有心思游玩看风景，只想早点回家，离开这是非之地。身上寒酸没带多少钱，我们只得去到长沙火车站，在候车室将就一晚，第二天一早排队买了回程票。为了省钱，又是花五毛钱，买一站到暮云市的票，上了开往邵阳的火车，到邵阳仍是沿铁路出站。到邵阳应该是下午快天黑了，是怎么回家的，已记不清了。仍能记住的，是有两位胆大的同学，没与我们一起返回，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但因非常时期不准进京，分别在保定和石家庄被遣返，没能实现看北京的愿望。

1967年冬，青元哥回家过春节，特意给我带回了一台自己组装的半导体收音机。这在那个时候，经济落后的农村，可是稀罕物，从小喜欢音乐的我如获至宝，每天打开它听广播听歌曲，觉得日子过得不是那么清贫，那么枯燥无味了。青元哥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更加高大、亲切起来，我更加喜欢我的青元哥了！

1968年9月，青元哥按常规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邵东一中任教。教书不到三个月，恰逢县里兴建氮肥厂，需要化工技术员，青元哥随即被调兴建中的氮肥厂。翌年春，我去了邵东县城两市塘，看望青元哥。是我喜欢他总想经常看到他，而自己主动去的，还是母亲或是姐姐要我去的，早已忘了。只记得青元哥住在氮肥厂工地上，早出晚归，十分忙碌。建设中的邵东县氮肥厂，宽广杂乱的施工场地，大小事纷繁复杂，都得技术员到场测度勘验，青元哥能不忙么！

易恭美（左）和姐姐姐夫哥2014年在绥宁合影。

三

青元哥与我姐姐金娥的婚姻，完全是受父母之命，促合而成的。姑舅表亲，按现在的科学做法，血缘太近，是不能结亲的。可那时，受封建思想影响太重，也许是男女找对象不容易，指腹为婚、童养媳、结扁担亲现象很普遍。堂哥恭厚的婚姻即是姑舅结的扁担亲，导致生了两个畸形儿，均折磨他们夫妇多年夭折了。而堂姐娥英嫁过去还好，没出现这种情况，说是姑舅结扁担亲，姑姑的女儿嫁给舅舅的儿子要好些，而舅舅的女儿嫁给姑姑的儿子要差些。

当时，舅舅家没有女儿，姨妈家有女儿，扁担亲转了个弯。我妈她们兄妹商定，姨妈的女儿许配我二哥，我姐金娥许配青元哥。然随着进入新社会，传统婚姻受到冲击，婚姻自由思想陆续植入年轻人心中。二哥毅然跳出父母之命的约束，没与表姐结婚，导致我妈他们兄妹闹了意见，几年间少了来往。可我姐金娥许是为孝顺父母，解开我妈她们兄妹之间的隔阂，抑或是见青元哥人不错，且是吃香的国家干部，所以应允了婚事，进了舅舅家。

姐姐嫁给青元哥后，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志萍高中毕业后进了姐夫他们厂，嫁给了同厂的车间主任小于，成就了美满婚姻。小于聪明能干，吃苦耐劳，孝敬父母，人才难得。姐姐姐夫哥常自豪地夸耀，找了个好女婿，比亲儿子还好。二女儿丽萍文化底子差点，婚姻不太顺心，波折多年，让姐姐姐夫操了不少心。好在这几年听说她很有好转，把两个小孩放在姐姐家托管读书，与丈夫一改往日毛病，一起在广东经商，生意做得不错。三女儿淑萍最有出息，绥宁一中高中毕业后，以优异成绩考入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再在湖南医科大学读研，赴德国读博，毕业后在德国就业成家，已生有一男一女，家庭幸福。几年前曾接姐姐姐夫哥去德国住了一段，其中一天游玩了6个国家，姐姐姐夫哥回来后一个劲地夸赞那里真好。志萍的大女儿于文倩也在德国，她也是在国内读大学读研后，去德国读博，谈了个博士后男朋友，均是今年毕业，准备一起回国内工作。一家出了几个博士，姐姐姐夫哥该是多么的自豪与荣光！

二哥恭华（左）银娥（右）和姐夫哥2014年在绥宁合影。

青元哥在邵东县兴建氮肥厂干了几年，快投产的时候，邵阳地区化工局需要人，欲调他到地区化工局。同时隆回县准备兴建氮肥厂，找到青元哥，要他回隆回，为家乡做贡献。正在青元哥准备做决定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绥宁县也欲兴建氮肥厂，急需化工技术员，县领导以解决家属工作的优惠条件，诚恳邀请青元哥去绥宁。青元哥权衡利弊，想到姐姐一个人在家里，独自抚养三个孩子，实在是辛苦，为了姐姐的工作，为了一家人能团聚，青元哥毫不犹豫地去了偏僻的绥宁县。

在绥宁县，青元哥协助领导筹建氮肥厂，但没多久就因种种原因停建，领导把他安排到了县松香厂。姐姐一家随即到了绥宁县松香厂，把小孩带到了绥宁县城读书。过了两年，绥宁县兴建联合纸厂，又把青元哥调到了联合纸厂。联合纸厂以松木为原料，生产的牛皮纸质量上乘，供不应售，每年为县里创造利润上千万。青元哥主要负责技术工作，后来厂领导要他兼任碱回收车间主任，他照样干得很好，年年被评为先进。青元哥在联合纸厂一干就是几十年，兢兢业业，毫不保留地奉献着自己的聪明才智，直到退休。青元哥把青春乃至于整个生命都献给了绥宁，对振兴绥宁工业，振兴绥宁是做出了很大贡献的。

几十年来，我有事无事，一有空就喜欢去姐姐姐夫家。在松香厂，我就去过两次，丝毫不顾坐一天汽车的疲劳，不嫌下汽车后需走七八里路才到的辛苦。在松香厂那个山沟沟里，姐夫哥为使我玩好吃好，带我去风景独特的山涧游玩，顺便在山涧水中捡拾长圆锥形螺丝，拿回家加水一煮，挑出螺丝肉做成美味佳肴。在联合纸厂，我去过多少回，已经无法数过来。只记得每次下了客车，穿过热闹的县城街道，沿着河边大约走500米，晃过长长的摇摆不定的铁索吊桥，就到姐姐姐夫家了。每次去，姐姐姐夫哥总是满心欢喜，呵护有加，使我得到父母般的温暖。尤其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全家搬到隆回县城，为贴补家用，我去绥宁造纸厂采购白纸，拉回来切好，推销给一些单位，赚取差价。青元哥一听说后，便早早地跑造纸厂帮我购买，垫付纸钱，并联系好车辆，等着我去拉回。那几年，我家在隆回县城能顺利度过经济难关，是得深深感谢青元哥的。

恭佐哥（左）文解元（右二）作者（右一）和姐夫哥2014年在绥宁合影。

四

青元哥一向身体很好，从没听说他患过什么大病，我只亲眼见他中过暑。那是八年前的暑假，为庆祝姐姐姐夫七十寿诞，我与老伴去了绥宁县城。外甥女婿小于驾车，带我们及姐姐姐夫，一起去黄颡地质森林公园游玩。回转途中，青元哥突然出现中暑症状，胸闷气喘，脸色发白，虚汗直冒。小于急忙停车，帮他刮痧按摩，好一阵不见好转，便赶紧开车就近找了家诊所。在诊所里，打针，吃药，又是物理疗法，青元哥很快退了症状，恢复如初。

姐姐姐夫哥生性勤劳，常在上班之余，挖土种菜，几十年来一家人吃的蔬菜，基本上都是自己种的。两个退休后，更是闲不住，每天忙在菜地里。菜地在厂房后高高的山坳上，他们担水送肥，百把斤的担子，爬坡上岭，不在话下。种出来的蔬菜，豆角呀，白菜呀，丝瓜呀，茄子呀，红薯等等，根本吃不完，多余的要不赠送邻居、工友，要不就拿到集市上去卖。

青元哥不打牌，也没有其他爱好，就喜欢钓鱼。工厂和住的地方紧邻一条河，退休前总是节假日去到河边，钓那种长长的小枪子鱼。退休后，只要天气许可，基本上是每天都要去钓一阵。志萍见老爸喜欢钓鱼，特意花1000多元钱买了根高级鱼竿，送给青元哥。青元哥如获至宝，非常爱惜，不轻易拿出去用。今年夏天久旱无雨，连日高温，青元哥舍不得放下爱好，每天改在清早5点去，钓到上午9点回。本来，家里钓回晒干的鱼很多，大家吃腻了，加之近年河里的鱼口味越来越差，姐姐劝青元哥别去钓了。可青元哥乐此不疲，又有许多同样爱好的钓友，硬是要坚持不辍。

七夕那天，是青元哥的生日，往年都是大女儿志萍招待过的。可那日小于的姐夫哥刚刚过世，志萍跟小于回他们家奔丧去了。生日得自己过，青元哥早早地起床，准备了自己最喜欢吃的好菜，打算钓鱼回来后，好好享受一顿，庆祝自己的生日。哪曾想，在河边垂钓约两小时后，青元哥刚把自己经常垂钓的地方让给钓友，换个地方钓了一会，见一条小鱼上钩，站起来把钓竿一抬，顿时浑身瘫软，摇摇欲坠。旁边的钓友见状赶忙将他扶住，慢慢放躺地上，再急忙给家人打电话。也有人赶紧打了120，很快医务人员赶到，立即进行抢救。但无论怎样用力胸部按压，极力促使心肺复苏，却不见一点成效。抢救四十来分钟，八点左右，医生说心脏出了大问题，已无力回天。就这样，青元哥来不及庆祝自己满77岁的生日，毫无征兆不声不响地走了。

作者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在高田铺二哥家门前合影。

五

苏轼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此事古难全。”月亮的阴晴圆缺有个过程，由满月到月缺，到半月轮，到弯弯的月牙，是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变化的。而人的祸福怎么就这么快呢？怎么就没有一点预兆，不能让人有一点思想准备呢？青元哥本来今年四月刚做过体检，全身上下并没有问题，就只有心脏检查后，某个部位写了个“肥大”二字。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肥大”，夺去了青元哥的生命，且让他毫无准备不知不觉？这也太让人不可理解，让人顿感惊悚，让人提高警觉！

青元哥啊，你虽然走得很急，没有痛苦，也没给亲人增添麻烦，安详得脸色始终未变，嘴和眼睛闭合得如同睡觉一般。但因疫情关系，远在德国你引以为傲的三女儿淑萍一家，暂不能回家，你就不想与她们团聚么？淑萍才两岁的老二，你看了照片非常喜爱的，不想等她回来亲手抱一抱，听一声亲切的“外公”么？还有争气、争光的博士外孙女于文倩，及博士后的准外孙女婿，即将学成回国工作，你就不想见见他们么？

青元哥啊，你虽然得了个“人生圆满”，这可能是一般人无法企及的，让有些人羡慕的。但是，正如你的葬礼上志萍哭诉的一样，怪她老妈不该准你去钓鱼，怪你走得太早，至少也得上个80岁吧！是的，如今世道这样好，经济繁荣，物质丰富，什么吃的都有；你的女儿、外孙女个个争气，能力很强，条件极佳；生活水平提高了，人的寿命增长了，如今百岁老人逐年增多，八九十岁的老人比比皆是，你也该多活些年，多享点福，多去看看美丽的名山大川啊！

啊，晚了，再说也是多余了！青元哥，姐夫哥，表哥，千言万语合成一句话，祝你一路走好！祝你早登极乐仙界，没有烦恼，只有快乐，再来个“神仙圆满”！                         

作者简介：易恭美，湖南邵阳人，湖北咸宁职业技术学院退休。爱好写作，出版有《横笛轻轻吹》等文学作品集多部，《硬笔书法教程》等教学用书多部。传略和成果被载入《中国教育界名人辞典》《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中国散文诗作家辞典》等多部大型辞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