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景美知青亲

黄河柳

1967年冬，我们几个65届知青趁着农闲，从郑州乘火车来到长沙。这时候大串联的高潮早已过去，各地接待站奉命撤销。我们少不更事，竟然傻乎乎地南下千里之外。几个可怜虫个个囊中羞涩，人人饥寒交迫。怎么解决这迫在眉睫的食宿问题呢？天近黄昏，北风呼啸，我们十分无奈地在街上转悠。唉，好孬也是个知识青年，总不能在这里要饭吧。

突然，刚贴上墙头的标语扑进我们的眼帘：“抓革命，促生产，回乡闹革命!”“梁春阳要带头上山下乡！”梁是湖南安办的头。这是湖南知青贴的，快去找他们求助。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彼此互不相识，人家会管咱的闲事吗？他们有男有女，是下放到湘西的65届长沙知青。他们对我们十分同情，笑我们不该这时候还出门串联。看见我们没精打采的样子，马上将我们领到湖南粮食厅招待所，寻找关系为我们安排食宿。毕竟是粮食厅，粮米充裕，饭食丰富。我们饥肠辘辘，早饿坏了，见了大米饭，一阵狼吞虎咽，仿佛饿虎扑食一般。罕见的是，美餐之后，还有消食的高汤。好个富贵之地!

我等吃饱喝足，立刻有了精神，一个个打着饱嗝，上街观景、看报。夜间我们躺在床上暗自思量：“要不是湖南弟兄，说不定我们还得流浪街头呢。”

次日早饭后，长沙知青建议我们去岳麓山一游。我们花三分钱乘轮渡横过湘江，在橘子洲头高声吟咏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一夜酣睡精神焕发，不一会儿，我们便沿着弯弯的山道上山了。岳麓山在湘江西岸，可谓山青水秀景色幽美，更重要的是，近代史上几位湘籍革命前驱,都同岳麓山深深结缘。

沿着松竹掩映的石阶路攀登半小时，就会在一片小松林里寻到陈天华的墓冢。陈是同盟会发起人之一，以写《警世钟》《猛回头》等反清檄文著称。为了抗议日本反华排华，唤醒同胞救国，愤然跳海自尽。噩耗传出三湘震动，灵柩运到长沙，同盟会员禹之谟发动各校学生穿白色制服为陈送殡。因而禹遭清廷拘捕，就义后被革命党人安葬在陈墓一旁。陈、禹的墓既小又偏，不过是二抔黄土，却因事迹感人，年年代代凭吊者络绎不绝。相比之下，民国元老黄兴的墓就壮观多了。在山巅上，矗立着一座高高的白色石碑。墓后有苍松翠柏，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巍峨肃穆、气势非凡。墓前有一副笔力遒劲的石刻挽联：“谤满天下，泪满天下；创造共和，再造共和”概括了黄兴缔造民国、反袁护国的功绩及其艰难历程。

山上还有一位再造共和的将军，他就是长眠在古木林中的蔡锷。当年他设计离京，于1915年率先在云南讨袁。顿时，全国响应，把洪宪皇帝袁世凯赶下台。而此时功勋卓著的蔡锷却积劳成疾，英年早逝。民国以来军阀蜂起，列强蚕食鲸吞，中国人民生活在茫茫黑夜中。青年毛泽东来到长沙，读书办报，创立新民学会，把经过五四运动洗礼的进步青年蔡和森、蔡畅、李富春等送到法国勤工俭学为中国革命积蓄力量。毛泽东常登上岳麓山，栉风沐雨锻炼身体，手不释卷刻苦学习。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蔡锷、毛泽东忧国忧民，一脉相承，毛泽东伫立山巅遥望长沙古城、放眼千里湘江，发出了“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感叹。

爱林晚旁(作者右)

星转斗移，翻天覆地。1949年10月1日，拂去战争硝烟的毛泽东健步登上天安门，向全世界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以伟大的革命实践，为当年的求索做出最完美壮丽的答案。迈入中国人民主沉浮的新时代。刘禹锡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岳麓山不正因为有了这些胜似神仙的英雄豪杰，才更领风骚，跻身名山之列吗？

登上岳麓山.才不虚长沙之行。在爱晚亭，我们遥望群山，发思古之幽情。可惜岁至寒冬，无缘看到“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美丽秋色。不过这里风光无限景色优美，空气十分清新。联想到毛主席青年时代曾在此读书学习畅谈国事，我们更爱它了，三位知青立即在亭前合影留念。

岁月匆匆，我双鬓染霜年过古稀，岳麓山的松涛竹影和一处处美丽的人文景观仍历历在目，更难忘记的是长沙知青的情谊，尽管是一面之交，如果没有他们相助，我等怎会游岳麓逛长沙？可惜我们离开那天，接待我们的几个长沙人都回湘西村寨了，我们只顾贪玩，连人家的姓名都没问一声，深感遗憾。所幸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子——知青。岁月匆匆，如今你们都在哪里？此刻我只能诚恳地说一声：谢谢你们，亲爱的湖南知青！

延安行

我久有夙愿，想到延安一看。国庆期间我乘车西上来到延安，下火车时夜色朦胧秋雨正浓，我们投宿在一家旅馆。清晨微雨初晴，不知谁激动地喊了一声：“宝塔山！”抬头东望，一座巍峨的宝塔耸立在小山之巅。原来，昨晚我们慌着投宿，匆促之间，就住在宝塔山下。此刻我心情激动，禁不住吟哦道：宝塔山高延水长，枣园灯光夜夜亮，窑洞运筹驱黑暗，礼炮催开新曙光。

枣园在延安西北角的二连山下，毛泽东、朱德、周恩来都在这里住过。雨后的枣园，地面上湿漉漉的，枣树杨树枝叶葱茏青翠欲滴，风儿吹来，都滴嗒滴嗒落着雨珠。周恩来的窑洞里摆着一架纺车。在艰苦的战争年代，周恩来伴随毛主席在这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送走多少漫漫长夜迎来一个个彩霞满天的黎明。然后他不顾疲劳，抓紧时间摇动纺车，投进大生产运动。1943年3月中央书记处在枣园举行军民纺线比赛，周恩来轻摇纺车慢捋棉线，纺出一支沉甸甸的线穗，博得老乡们连声称赞。

这架纺车让人的思绪回到往昔，唤起对周恩来的怀念。1965年6月周总理出国访问归来，不顾旅途疲劳，风尘仆仆来到新疆石河子垦区接见上海知青，鼓励他们扎根边疆，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消息传出，我们几位青年的心头热呼呼的，决心去广阔天地一试身手，于当年10月来到郑州的北大荒—花园口黄泛区插队落户。

延安是一座山城，群峰拱卫河水环流。形成“山抱延城城依山，城边延水逐山湾”的雄伟气势。延河发源于榆林巿靖边县，自西北流向东南。由于严重的水土流失，美丽的延河水色浑黄，快变成小黄河了，在宝塔山下折而向东奔向晋陕大峡谷，同黄河汇合了。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引起中央高层的重视，1982年豫藉老红军郑维山调任兰州军区司令员，临行前邓小平拉着他的手说：“用20年时间绿化大西北，造福子孙后代····”朱镕基任总理时要求陕北山区植树造林、退耕还草，不种粮或少种粮，农民的口粮由国家统一调拨供应。上下同努力，黄土高原的治理已初见成效，延河变清指日可待，宝塔山的雄伟身影必将重映在碧波盈盈的河面上。

延河蜿蜒东流，我们追随着它的步伐驱车东行，来到黄河壶口。黄河在晋陕峡谷日夜奔腾，流经这一带时河谷由宽变窄，一下子跌入深不可测的谷底，刹时间激流澎湃浪涛飞涌，几道黄色的瀑布似天河决口飞流而下，又象巨壶倾泻，百流竞汇。数里之内，风雾迷离涛声震耳。真个是“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瀑布以下，河道越来越窄，激流滚滚愈加湍急，千万年的冲刷撞击，黄河水锲而不舍，硬是在坚硬的磐石上开出一道宽约三、五十米的石槽状河床，两岸石崖壁立，象刀切一般。仿佛一抬脚便能迈向对岸。直叫人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1938年冼星海回国后渡黄河去延安，壶口的激浪飞流让他热血沸腾，谱写了《黄河大合唱》，发出了“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的时代强音。鼓舞千万青年前赴后继，奔赴抗日前线。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它出壶口过潼关，勇决三门入中原，在郑州花园口豁然开阔，成为豫鲁“悬河”之首，河底比两岸的地面还高！船在水上走，宛若天河行。我在这儿当知青时，晨听艄公号子，晚看白帆归航。从壶口到花园口，大河汤汤水移景换，美不胜收。仿佛中国革命的历程，从延安到北京，一路凯歌高奏。我们唱着《东方红》、讲着中国故事，改革开放，迎接新的辉煌。

黄河柳  河南作协会员  经济师，曾获《小说选刊》短篇小说奖，2013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出版小说童话集《天上掉金子》（中国文化出版社2016）、有声儿童故事集《喜马拉雅毛猴》（山东音象传媒公司2021）0371-68894239 邮箱[e-m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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