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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爹爸

二爹爸

吕晓蓉

在湘西南边陲一个小城,有一条长长的老街,老街上店铺鳞次栉比,老街中段商业地带右边有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小巷。小巷深处有一座大宅院,大宅院里呈N字型的古建筑木屋群里住着十几户同族人家。
二爹爸同我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是在大宅院的最深处的一栋两层楼的木屋里,她住左边,我家右边。
二爹爸是个中年妇女,小时侯,我们院子里的小孩都叫她二爹爸。
我幼年在邵东两市镇边的一个小村跟随外婆生活长大。到7岁要上学了,爸爸才接我回到家乡,回到这座大宅院生活。

因为同住一个屋子,小时侯我与二爹爸是接触最多的,也最了解她。
至于她为何叫二爹爸?在我懵懂年少时我就想到这个称呼很古怪,然而也跟着哥哥姐姐一样这么喊她二爹爸,但心里却觉得好笑,常暗暗想一个女人怎么叫爹爸呢?而且前面加个二字,读起来又很拗口。
那时二爹爸四十多岁了,个子不高,大约一米五样子。她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清秀,我想象着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小家碧玉式的美女。她单身一人生活,每天都在生产队里劳动。
后来我长大些了,也是对二爹爸这个称呼好奇。有次与母亲在青石板过道乘凉,母亲给我讲这个大家族的故事,我顺便问起了二爹爸的身世。
二爹爸生于1924年,她的父亲是这个家族中一位很有声望的长者。早年在湖南一师学习。毕业后回乡办过学堂,为家乡教育事业做出了一定的贡献。她是长女,下面有一个妹妹和弟弟。弟弟像父亲一样睿智,天赋高,学业有成,后在武汉中南民院任教,是历史系教授。二爹爸父亲是这家族长子(我们称大爷爷),我爷爷是老二,也与大爷爷同在湖南一师范毕业,下面还有老三,老四,老五(共五兄弟)。一代代繁衍生息,根系庞大。这个家族成了当地的一个名门望族,家族里当教师的多,也是一个书香门第。

1950年土改运动划分成份时,二爹爸有些父母遗产,她被划为地主出身。这个成份让她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抑郁艰难地度日,也让她一生未嫁。她的老母亲去世后,从此她就形单影只一个人孤零零生活。
她住在我家对面,中间是堂屋,堂屋较宽敞,堂屋正中上方壁上书有天地国親师位神龛,神龛旁边挂着上辈及上上辈爷爷奶奶的遗像。二爹爸的房间与我家一样,也是一前一后两间木板房,前面一间大,后面一间窄。二爹爸由于地主成份,前面一间就充公了,成为生产队里储存农作物的保管室。她就住在后面一间光线较暗的房间里。
自听了母亲讲了二爹爸的身世后,我对二爹爸这个称呼似乎懂了,她是父亲一辈,又未嫁人,长年一副严肃相,早出晚归的就像男人一样,小孩子们都很敬畏她。不知我们这群孩子中是谁最先喊了她做二爹爸,就这样我们大家跟着一起喊了。
至于她的书名我记不清楚了,听我母亲一辈的或再大一辈的奶奶叫她云云。
在我印象中,经常看到她每天扛着把锄头或挑副簸箕从大宅院进进出出,夏天扁担上还挂着个斗笠。身上穿的是青黑两种颜色衣服,也许这种颜色是那个时候的统一色调。她很爱整洁,留着齐耳短发,虽然是穿的蓝黑衣服却很干净,显出她的端庄与秀气。她语言不多,也从未见她笑过,但我想,她笑了一定好看。她的房间东西多数颜色暗淡,都是她父母留下的古式家具,但修饰得整整齐齐。她的厨房与我家厨房就在楼梯旁边过道上一排,她的厨房我是去得最多的,厨房里也干干净净,连灶台上的青砖都被她抹得锃亮。
我每每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常听到她有轻轻的叹息声,我想她内心一定充满着痛楚。我在她面前是小辈,又是小孩子,她把痛苦深埋在内心,从未向我说过。
我从小学五年级起,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在城里生活学习。那时母亲一直在乡村教书,哥哥与姐姐相继下放农村去了。开始,母亲是要我转到乡下和她一个学校读书的,是我自己坚持要在县城里读书。母亲对我一人在家生活不放心,就托付二爹爸多关照我些。
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二爹爸也方便照看我。我不会生火做饭,她手把手来教我。那时她生活也清苦,就靠每天在生产队里出工挣工分来养活自已。偶尔,她在武汉工作的弟弟给她寄些钱解决一些燃眉之急。她自身困难,却时常关照我,常把在生产队里分得的杂粮(红薯、芋头、玉米等)与蔬菜分享给我。
每当早晨我贪睡,她会来敲我房门,提醒我要上学啦!若我放学迟回,她若早休工,她就会喊我一起吃晚饭。在吃饭时她也是极简单两句话:“饿了吧?多吃点!”并往我碗里挟菜。二爹爸挺能干,做事很精致,她炒的菜不多但特别好吃。那时常是萝卜和白菜,偶尔有豆腐和肉。那时城镇居民是定额每月每人供应一斤猪肉和一斤豆腐。

有一次我肚子疼痛厉害就没去上学,当二爹爸来看我,发现我脸色苍白,她二话不说一骨碌地背起我就往医院跑,我趴在她瘦弱的背上,听得到她粗粗的喘气声……
那时我们兴课外学习小组,晚饭后我去附近同学家做作业。若是下雨了,二爹爸撑着雨伞在那幽深的巷口处来接我,陪我穿过长长的雨巷……
惊心动魄的一次,是一个夏天夜晚,我刚要躺下睡觉,突然发现蚊帐外靠墙边有东西在滚动,不知是蛇还是老鼠,我顿时吓得尖叫,蜷缩在床头。二爹爸听到了,连忙披着衣来陪我睡,像妈妈一样把我紧紧搂在怀里……
二爹爸就是这样把女性特有的温柔和善良给了我,她默默用行动承诺了我母亲的托付,用她单薄的身子尽力给了我母亲般的爱。
二爹爸她一直未嫁人,也许在那个唯成份而论的年代,她的地主身份,让她背上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让她低着头做人,让她小心翼翼说话,让她没有欢笑,让一些喜欢她的男人想接近她都望而却步了,她的青春年华和她的美貌淹没在灰色的烟云里。

记得是在我初中毕业的那一年(1974年)冬天,那个冬天特别的寒冷,二爹爸在一场疾病中一病不起了。在她病重中,我几次去她房间看她,看见她日趋消瘦,脸色蜡黄。我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想陪她说说话,陪她度过最后时光,她始终没有多话跟我说,她的眼眶里却时常蓄积着泪水,她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孤独悲苦的命运。
二爹爸去世后,她的弟弟带着儿子和女儿从武汉回到了家乡给她料理了后事。

1977年秋天,我高中毕业了,赶上了知识青年最后一批下放农村。9月的一天,我背着背包提着简单的生活用具从此告别了这条幽幽的小巷,告别了给我留下太多成长记忆的大宅院。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不知不觉人生几十个春秋一晃就过去了。然而那条幽幽的小巷,那个曾经喧闹的大宅院,那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就千百次在我梦境中出现。它们、他们都成了时代的痕迹。

作者简介:吕晓蓉,笔名雨露,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中学语文教师,县作协会员,《当代文艺》评论员。喜欢用细腻的文字记录生活,感悟人生。近几年来有多篇散文、诗歌和通讯作品发表在全国各大网络平台和报刊杂志上,著有电子文集《悠悠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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