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铲青芥菜
文/陈子华
庚秀姐走了！耄耋之年的她，终于还是没有摆脱病魔的纠缠，驾鹤西去了。远离家乡的我，身处荒山僻岭，竟无法赶回去送她一程，不禁老泪纵横！作为邻居，几十年相处的一幕幕，电影般在脑海里清晰重现。庚秀姐年轻时手快脚健，生产队里的好劳力，挑150斤牛屎淤健走如飞。心存善良，宽厚待人。就是在那很多人丧失良知的疯狂年代，她也从未愚昧盲从干落井下石之事。她心灵手巧，女红远超别的妇女，她做的鞋子堪称工艺品！尤其让人称赞的，是庚秀姐成功的家庭教育！晚年的她，丈夫早早病故，儿子儿媳们打工在外，她独自管带着来自四个小家庭的五六个孙子孙女外孙。都说奶奶带孙儿，会出现种种管教弊端。然而识字不多的她，竟做得相当成功！孩子们和睦相处，相亲相爱，宛如来自一个家庭！一个个在学校尊师守纪，勤奋学习，回家孝敬奶奶，朴质勤劳。实在难得！岁月茫茫，往事如烟。我对庚秀姐，最不能忘却的，是记忆深处那一铲青芥菜！大饥荒的年月，应该是1960年春，在公共食堂饿得面黄肌瘦的社员们，在高强度体力劳动中艰难度日。我那时读完小，为了能多吃一口野菜，走通学，每天来回14公里。我是学生，口粮有保障，每天能有稻米半斤（那时是16两制一斤，半斤是8两）。我早上吃4两米饭上学，下午回来再去领4两米饭。常常饿得脑袋发昏。那时上面给了个美好的口号:“粮食少，瓜菜代”。遗憾的是，没有瓜菜！每餐只有很少的一点芥菜、萝卜、甜菜之类。很多时候没有菜，就一个“盐水浸种”（放盐的汤）！炊事员在给大家打菜时，一双双眼睛瞪的溜圆:每人半菜铲，不能多一点！要是炊事员“开后门”给某人多铲了，会有“好看”（麻烦)！这样，炒菜分菜的炊事员得是能干人。庚秀姐在食堂炒菜了。一天，我有气无力地回到食堂（唐家院子），领到自己那小钵饭，递到菜桶边，让庚秀姐铲菜。是那种苦苦的，没油的青芥菜。庚秀姐先是按规矩铲了半铲，倒在我钵子里。我刚要移开脚步，她轻轻说“等一下”，又铲起半铲，要往我钵子里倒。我心里一喜，忙把钵子递过去。就在这时，一个妇女忽地从门后走过来！坏了，队长娘子！那个年代，队长是权威，队长娘子往往比队长还有“煞气”，没人敢惹！我们那个队长娘子，常身有“贵恙”，不大出工，时常在食堂转悠监察。现在看到这个严重事件，可不得了！庚秀姐那时刚出嫁到我们院子不久，年轻没有生活历练，不会逢场作戏，我更是吓住了。她那一铲芥菜晾着不敢动，我的手也不敢收回。就那么尴尬地僵住。谢天谢地，平时有点耍架子的队长娘子，那天竟是那么体贴人，她不仅没有抓现行，反而非常同情地说“细尼者，饿倒瓜列，造孽。多搓滴责。”（小孩子，饿着了，可怜，多铲点）。庚秀姐回过神来，又往大盆里一铲，满满一铲倒进我的小饭钵里。
那没油的，苦苦的芥菜，怎么那么香，那么美味呢？
那天好饱啊！吃饱了真舒服！
……
不知不觉 ，六十年过去了，我亦进入古稀。跟庚秀姐，我们如姐弟，毫无隔阂地相邻而居一辈子。每次回家，都互相看望，坐着，愉快地聊天。没想过，她会永远离去。作者为深山游走的养蜂人，需要蜂蜜的请打电话18127976839。快递到家。
陈子华，邵阳县金称市镇人，生于1948年冬。中学高级英语教师，金称市镇中学校长。爱好文学、摄影、花卉、养蜂。退休后在湘南各地转地养蜂，撰文写诗，聊以自慰。
本刊顾问：龙国武 刘诚龙 俞荣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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