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思念节，一腔不了情

文\尹仲隆

清明节，缅怀父母亲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中断几十年的清明节又兴起。始于二千五百多年前周代的清明节，在2006年5月20日被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从此，清明时节的拜坟扫墓方兴未艾。

我退休后，成为老漂族，虽行踪飘忽居无定所，但不管在哪里，不管旅途怎样，不管天气如何，每到清明我都要回老家扫墓，爬山越岭到先辈长眠之地。来到坟山，一排排墓碑如张张名片，一座座坟茔似个个馒头，不禁思绪茫然，心头涌出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和凄楚。伫立父母坟前，往事浮现眼前。

曾记得，父亲入土的那一刻，母亲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父亲年纪轻轻撒手人寰，从此裹缠着小脚的母亲挺起腰杆支撑一家九口的生活。

忘不了，母亲第一次去水田里劳动，被蚂蝗叮咬得鲜血直流，软绵绵的掰不掉，吓得往岸上爬。后来，母亲在腰间绑个石灰罐，抓着蚂蝗就往里丢。母亲挖土，手掌起了血泡，就用布包着继续挖。母亲渐渐习惯了做农活。

曾记得，青黄不接时，母亲那种无奈的求助。“借贷无门，一家人已两餐水米没粘牙了。”这是某年青黄不接的日子里，我在朦胧昏睡中听见母亲向副村长曾桂初诉说。副村长答应借几升麦子给我们度饥荒。

忘不了，母亲在饥寒交迫的日子里哀叹：“雪伴雨，没米煮。”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日子，母亲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雪伴雨，没米煮。”长叹之后，母亲眼角泪光闪动。我知道，缸里少米，灶边缺柴。

曾记得，母亲常给我们讲“凿壁偷光”、“囊萤映雪”等历史上名人的励志故事以御寒抗饥……母亲忧伤过度操劳成疾，于一九六一年去世，享年四十九岁。

那无数的忘不了、曾记得令人有锥心之痛。锥心之痛成已经为过去，不会再出现了。

我老了，清明祭扫一次是一次了。我少有迷信思想，也不太相信宿命论，但冥冥中我感觉到父母的生命在我身上延续，父母的血脉在我血管里流动。父母给我生命，让我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一切；父母给我一双眼睛，让我看到了我能看到的一切；父母给我思想，让我去思考所经历的所看到的一切。我敬佩父母，能让我们在艰难的岁月里读书求学，后来能用所学的知识谋生立命。想到这些，我不忘到父母坟前走一轮，挂纸伞、烧冥钱，点香烛，燃鞭炮……

清明，一个思念节，一腔不了情。（2023年清明时节）

母亲的馈赠

岁岁清明，今又清明，想起我远行的母亲。母亲离开我们半个多世纪了，许多事情还常出现在梦中：

我常质疑自己：忘记昨天了吗？

我能忘记吗？怎么能忘记啊！尤其是看到餐馆里大鱼大肉被遗弃；目睹垃圾堆里被丢掉的还能穿的衣裤；痛惜被丢掉在地上大团大团的米饭时，心灵受到强烈震撼，唏嘘感叹：暴殄天物啊！没消化掉的昨天像一块沉重的卵石压在我心头。许多记忆，像一群小蝌蚪，迤逦而来，清晰，真实。

妹妹要读一年级了——虽然家里时有揭不开锅的时候，但母亲还是作出决定，说：“人不学，不知义。幼不学，老何为。”

母亲把几个姐姐穿过的衣服找出来，选择一套像样的洗浆好，要让妹妹穿得干净整齐一些。母亲教导我们：“笑脏不笑旧，笑烂不笑补。”

清早，母亲就把粥熬好了，照例谆谆告诫一遍：“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妹妹喝完，匆匆换好衣服、背上书包，蹦跳着就和我一起去上学。母亲连忙给她理理头发，扯扯衣襟，发现肩头上脱了线缝，又赶紧拿来针线。母亲在穿针引线，头向后仰着，眯着眼睛，前挪挪后退退，照相对光似的摆弄一阵才把线穿好。母亲人未老，眼睛先老了。她一边飞针走线，一边絮絮叨念：“身上连，进状元。身上补，作知府。哪个嫌，烂舌根。”缝完，母亲深深叹了口气，眼角有一闪闪的泪光。母亲一贯坚强，妹妹上学启蒙，她却哭了。那声凄楚的长叹和心酸的泪光中饱含着孤苦无奈、忧郁悲怆。

父亲早逝，母亲节衣缩食，以孱弱的身子支撑着一家九口人的生活。穷苦的孩子早当家，两个姐姐迫于生计，十多岁就挥泪告别邵阳市的一所中学，辍学代课养家糊口、供弟妹上学念书。望着母亲两鬓丝丝白发和像蚯蚓一样爬满手背的筋脉，我喉头哽咽，潸然泪下。

想起母亲常要求我们“男孩有泪不轻弹”，我马上扭过头，昂起来，泪眼模糊凝眸门外：近处的田野被一团沉重得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云块笼罩住了，而远处的山岗却被晨曦染得通红。

妹妹绽着笑花的脸被母亲的泪珠熨平了，小脑袋像刚出土的豆苗被一场酷霜打蔫，耷拉着，失去了精神。她不声不响地跟着我走出家门，踏上了求学的道路。后来妹妹读书很用功，每期总是班上前几名。

母亲忧伤过度，积劳成疾，于1961年离开了人世，享年49岁，我失去了母亲。艰难的生活使我备受忧患，饱尝人间辛酸苦辣。每遭挫折，母亲的形象就出现在眼前，母亲的叮咛就在耳边响起。

岁月嬗递，光阴荏苒，几十年一晃如烟云。我们姊妹兄弟八人散居在全国各地，生活在平凡人之中，虽没中状元作知府，但铭记母亲的教诲，把磨难作为一种财富储存和积蓄起来，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勤奋上进，恪尽职守；在自己的生活环境里节俭朴素，唯物知艰。

思新以励志，忆旧以促新。昨天，镂心铭骨的昨天啊！我之所以对今天的生活有蜂蜜一样的感觉，是昨天给予我最珍贵的磨炼；我之所以对周围一切事物有诗意般的理解，是母亲给予我最伟大的馈赠。（本文曾载《长沙晚报》）

祭父母文

2008年清明，我们姐妹兄弟八个，还有大姐夫和我女儿、外孙从全国各地赶回来，齐聚家乡，分乘三台车赴双麒岭坟山祭扫父母墓。特作文以祭之：

清明雨，伤心泪。

戊子清明，冷雨纷纷。同胞手足，久别重逢。千里迢迢，齐聚家中。追忆往昔，共话如今。缅怀父母，涕泪双流。鹚乌尚有反哺，羔羊亦有跪乳。虔备三牲醴酒，更衣沐手，坟前祭奠，疾首痛心。

几十年阴阳两隔祭如在，半世纪风雨飘摇苦难忘。哀父母双亲，生于安乐，逝于忧患，英年辞世，皆因国殇。一抔黄土，区分阴阳，父母在里头，子女在外头；几行血泪，寸断肝肠，悲伤在心中，感恩在心中。

世事如烟云，云卷云舒无规律；人生如浮尘，尘起尘落有定数。魑魅横行，一夕数惊，误尽苍生，动摇国本。改革开放，伟人执政，民出水火，功德永铭。圣贤之治，华夏鼎盛，普降甘霖，泽被万民。叹父母双亲，历尽乱世苦难，未享盛世太平，生不逢时，命运不公。

告慰双亲，儿辈非命运多舛而自暴自弃，唯卧薪尝胆图强振兴。贫困没磨服，灾难没击中，饥饿没饿倒，压迫没压沉。今家庭皆兴旺，事业亦有成，白发皓首，乐享黄昏，督促晚辈：更上层楼，奋勇前行，搏击长空，告慰英灵，先辈有知，护佑庇荫。

诚书此文，诉生死衷肠，作阴阳沟通。言不达意，文难表心。众儿女孙辈再叩首。

作者简介：尹仲隆，退休教师。有教育教学论文及散文、特写、游记等被多家刊物录用；获张家界市宣传部及毛泽东文学院征文赛、我与大众卫生报30周年征文赛等征文赛奖。退休后，自学电脑，成网络新兵，有文章被《湖南日报》、《长沙晚报》、《大众卫生报》、《快乐老人报》、《广州日报》、《江门日报》等报刊采用。长篇连载《情系故乡》被《博客日报》评为名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