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初冬的一个夜晚，高岭岩山脚下的罗家村一片宁静，大家吃了晚饭，都围在灶边烤火，灶里的干木柴发出了噼啪噼啪的响声，火光映红着一张张亲切的脸庞，大家沉浸在冬夜里的温暖和祥和里。突然从一家土砖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叫声，一下子把人们的心提到了嗓眼上，大家纷纷放下手里的碗筷和活计，竖起耳朵聆听动静。一个中年男人的粗骂声，和一个女人的咆哮声，加上一个姑娘的哭泣声非常清晰地钻进了人们的耳朵里。不用说大家都知道又是罗有贵夫妻在对他们的二女儿时妹大打出手了。此时，时妹蜷缩在柴角落里，一边哭泣，一边用手捂着受伤的腿顶嘴：“打死我也不要嫁给那个刘老四！”她的话音未落，她的阿爸又抡起身边的矮木凳朝她砸去，只听得木凳砸到时妹腿肚上又落在地上的咕咚声，时妹痛得大声喊着“哎哟哎哟”。瞬间，她的腿变得青紫，一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全身。她阿爸罗有贵还不解恨，气愤愤地说：“我今晚就要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妞！你已扯了结婚证，等过了门就是刘老四的人了！女孩子处对象，就要打个钉子落个坑，不能变卦！”罗有贵脸庞涨得绯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像铜锣，边说边喘着粗气。他婆娘罗婶在旁边煽风点火，指着时妹说：“打死算了，留着丢人现眼！好女不嫁二夫，就算冒过门，你也是刘家的人了，别想赖婚！”罗时妹放声大哭：“打啊！打死我吧！呜呜……呜呜！当初媒人来做媒，我就没答应，都是你们逼我的。打啊！打死我啊！呜呜……呜呜……”罗有贵夫妻气得发抖，罗婶拿起夹柴火的铁夹，冲上去，抓住她的头发，铁夹雨点似地落在她的背上，手上和脚上。打一下问一下“答不答应？”时妹此时已经不哭不闹，咬着牙只挤出三个字“不答应！”罗婶打得手发颤，终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大声哭起来……外面传来了几声狗吠声，让原本宁静的夜晚变得紧张了起来。
罗有贵扶起地上的婆娘气哼哼地瞪了女儿几眼进房去了。披头散发的时妹忍受着身上的酸痛，慢慢地爬了起来，十五瓦的电灯光映着她苍白悲戚的脸，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她伸出衣袖擦干了眼泪，咬了咬牙，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村子在一阵喧闹后又慢慢归复宁静，村里人陆续拉灭灯光睡觉了。时妹扫视着自己的房间，眼睛里流露出留恋和不舍，坐在镜子前梳理着自己的乱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悲从中来。她站起来，边流泪边打开衣箱，提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帆布袋子，打开大门，坚定地毫不回头地走了出去，身后又传来了一阵狗叫声…… 一弯冷月高高挂在空中，冷冷的光辉洒在身后的村庄， 一阵冷风钻进了时妹的衣领，她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缩了缩脖子，借着月色，趔趔趄趄奔向十里外的姨妈家。 快到姨妈家的时候，要经过一块小树林，里面是一条古老的石板路，她走在路上，感觉阴森森的，两边的树木隐隐绰绰，像鬼影一样飘动，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时不时传来几声怪异的鸟鸣，她吓得背后发凉，冷汗从额头上渗出。走出那片树林，她全身有一种虚脱的感觉，眼睛也变得模糊不清。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当走到一块菜地时，猛然看到菜地的一角站着一个人影，手里拿着一根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晃动，她吓得尖叫了起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艰难地爬起来，那个人影还在，一股冷风吹来，她手上的东西发出“哗哗”的响声，她冷汗淋漓，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不要吓我呀！”那个影子不做声，手还在那里晃动着。时妹吓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盯着黑影。过了一会儿风停了，那人手上的东西居然停止了摇动，响声也戛然而止。时妹擦了擦眼睛，又站起来，借着朦胧的月色鼓着勇气走过去：我的妈呀，原来是一个稻草人，稻草人手上扎着一根小竹竿，竹竿上扎着一块油纸，风一吹就不停地摇晃。她立即拍拍胸脯对着它大骂：“呸呸！代粪浇小淤淋果！”她气得用脚踢了它几下又继续赶路。 时妹终于筋疲力竭地来到了姨妈的家门口，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帆布袋“啪嗒”滑落在大门边，碰得大门“哐当哐当”响。守门的狗“汪汪汪”地大叫起来，姨妈听到动静以为来了贼，赶紧起来，拉亮电灯，开了大门，看到狼狈不堪的时妹，姨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忍不住抱住了她！时妹在姨妈的怀抱里失声痛哭了起来…… 进屋后，姨妈马上烧起柴火，烧热水让她洗了澡，又煮了一碗姜汤给她喝了，等她回过神，姨妈温和地问：“孩子，发生了什么事？慢慢告诉姨妈啊。”时妹看着慈祥的姨妈，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边哭边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姨妈，并要姨妈帮助她，她要逃婚！ 姨妈静静地听着时妹讲述她的故事，眼里充满着慈爱和怜惜！她半年没去妹妹家走动了，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半年前，媒婆蔡大娘帮时妹介绍了一个对象，时妹没见过那个人，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父母说那个人的家里条件好，是石匠师傅，他们都中意，就等蔡大娘带那个人来筛茶定亲了。时妹有点茫然：人都没看到就说来定亲了！虽说自己已经二十岁了，可是从来没跟人谈过恋爱，看着同龄人一个个出嫁了，她也渴望有人喜欢，有人爱慕，渴望有一个白马王子来到她的身边，可是总得让她见面同意了才定亲啊。 那天那个人要来了，时妹有点心神不宁。一会儿坐下去，一会儿又站起来，不停地朝外面张望，田野里的禾苗绿油油的，电线杆上落满了麻雀，叽叽喳喳叫着。太阳照在田野上闪着细碎的光，门前池塘里一群鸭子在欢快地嬉戏，嘎嘎地扑扇着翅膀在水面上划过一道道波浪。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景色真美！她怀着惊慌和喜悦的心情等待着…… 大概十点钟左右，蔡大娘带着一个后生从塘基那边走来了。时妹感觉心怦怦乱跳起来，脸也在发烫，她看着他们慢慢走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跟在蔡大娘身后的后生长得：五短身材，脸色黝黑，稀疏的眉毛下是一双细小的眼睛，眼睛下是一个酒糟鼻子，鼻子下是一张肥厚的大嘴，露出一排黄黄的牙齿。他迈着八字步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一双眼睛紧盯着时妹，她本能的一阵反感，赶紧把眼光收了回来，跑进屋里叫她母亲：“妈！他们来了！”她母亲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快摆桌子筛茶！”父亲罗有贵也赶忙起身走出大门。 时妹麻利地摆好桌子，放上瓜子和茶杯，给客人和父母各筛了一杯茶就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们在外面谈笑风生，时妹在房间里如坐针毡，巴不得他们快点离开，蔡大娘太没眼光了，我罗时妹长得也不丑，怎么介绍那么一个丑八怪给我呀，丑点也算了，那双盯人的目光真让人讨厌！时妹正想着，母亲满脸喜色地进来了。 时妹忐忑不安地望着母亲，母亲说：“妹子婆啊，这个后生我和你爸都非常满意，叫刘老四，是刘家冲的，那个地方不怎么好，人也不是蛮丑，俺们相中他的手艺，这年头有手艺的人吃香呢。走！跟我出去筛茶定亲。”时妹不假思索地回答母亲：“这个人我不喜欢，我不同意！”母亲一听脸色就冷了下来，说：“你嫌弃他长得丑，是不？你自己照照镜子，你也不是天姿国色呀，你还不是黑黝黝的皮肤，细眯眯的眼睛，嘴巴翘起来可以挂油瓶，别人不嫌弃你就好了，还嫌弃人家？哼！”时妹被她母亲说得像个丑八怪，好像比他还丑了，她拼命忍着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就是不肯出去。 时妹不肯出去，母亲就用手拧她的耳朵，用指甲抠她的肉，低声狠狠地说“快点出去，不要逼着我动手打你！”她痛得流出了硬眼泪，长这么大，一旦不听话就会挨骂挨打。二十岁了，再被打骂怕被人笑话，只好跟着母亲走了出去，机械地筛了茶，跟刘老四定了亲。她自知父母决定了的事，自己无力反抗的，怪只怪自己的八字薄，找了一个“武大郎”做对象。 刘家知道时妹不怎么同意这门亲事，怕她反悔，没多久就催结婚。罗有贵两口子又软硬兼施地逼着她跟刘老四去登记结了婚。 刘老四父亲生日那天，时妹去给未来公公做生。晚上吃了饭，时妹进房准备睡觉，刘老四趁时妹没注意溜了进来，一进来就把门栓上了，一把抱住时妹，时妹惊吓得大叫。他一手捂住时妹的嘴，一手揽着她的腰，色眯眯地说：“俺们反正结婚了，你迟早是俺的人，今晚俺要睡你！”说着移开手，把嘴巴向时妹靠拢，顿时一股难闻的臭味向时妹扑面而来，她忍不住一阵恶心，在刘老四的嘴巴刚要接近她的嘴唇时，她把头一歪躲开了。他伸手把她的头扳过来，又一次把嘴巴靠拢去，罗时妹突然抽出手，狠狠扇了他两耳光，打得他松开了手，退后好几步。他恼羞成怒，又像饿狼似的扑了过来，一把把时妹按在床上，时妹拼命挣扎着，哭喊着，没人理会。刘老四一双腿跨在时妹的腰间，两只手把时妹的手摁住，一只臭嘴在时妹的脸上，脖子上，嘴上乱啃，还边啃边恶狠狠地说：“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你嫁给我就是从糠萝里跳进米萝了！今晚我要先看看你这个丑瓜被人破了没有？”时妹愤怒地瞪着他，当他再一次用臭嘴挨近她的嘴唇时，她一口咬下去，咬得刘老四“哇哇”大叫，赶紧松开手，滚到了地上，他爬起来，握着嘴巴指着时妹骂：“好！算你狠！等过了门，我整死你！”说完狼狈地离开了。时妹对着门口大骂：“流氓！畜生！” 时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栓了。想起刘老四卑劣的行为，龌蹉的语言，及凶恶猥琐的眼神，越想越气，越想越恨，眼泪河水一样奔了出来。想着自己今后要和这样一个卑鄙的小人生活一辈子，不禁不寒而栗。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让父母退掉这门亲事！外面漆黑一片，真想马上离开他的家！ 时妹躺在床上没合眼，当公鸡叫第五遍时，天麻麻亮了，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开大门，踏着露水飞快地往家里跑。到家时，天已大亮，一进门就大声跟父母说：“我不嫁刘老四，打死也不嫁他！”说完跑进自己的房间大哭了起来。 罗有贵夫妻明白了几分，但是女儿要反婚，那是万万不行的。刘老四父母也知道儿子捅了漏子，怕夜长梦多，赶紧去看了一个黄道吉日，准备迎娶时妹过门圆房。 刘家送来了迎娶日子，时妹坚决不肯，天天跟父母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罗有贵就打她，母亲罗婶在旁边帮着骂。 时妹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失声哭起来。本来今天晚上她是跪着哀求父母帮她退掉婚事的，哪里知道，话一说出口，父母不听她解释，先是一阵怒骂，接着又遭一顿毒打，她彻底失望了，不再对父母抱有任何希望！她要像茶花那样，为了自己的幸福跟命运作斗争，跟世俗的包办婚姻作斗争！说完她递给姨妈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告诉姨妈，她要跑到茶花那里去。 茶花是她的闺蜜，跟她同年，因为不满父母包办的婚事，逃跑到双峰县，经人介绍嫁了一个吃国家粮的煤矿工人，两个人恩爱幸福的样子令人羡慕。 茶花逃婚的成功给时妹注入了一支兴奋剂，她激动不已！同时也给了她一份信心和希望，她觉得别人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到幸福，自己也能！ 前不久茶花回来了，时妹把自己遭遇告诉了茶花，两个好姐妹紧紧拥抱在一起。茶花给了时妹她的地址，鼓励她一定要退婚，父母再逼，就逃跑到她那里去！时妹握着茶花给的地址，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姨妈听完姨甥女的叙述，久久没有说话，时妹紧张地看着姨妈，灶里的柴火映着两张不同表情的脸。她一下子跪倒在姨妈的面前，捞开衣袖，卷起裤角，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流着泪求着姨妈：“姨妈！求求您，您要帮我啊！我已经跑出来了，宁愿死也不再回去了！姨妈……”姨妈看着她那伤痕累累的手臂和小腿，心里隐隐作痛！经常听说妹妹妹夫打子女毫不留情，没想到是这么残忍！她咬了咬呀，扶起时妹说：“好！姨妈帮你！”说完转身进房间里把姨夫叫了起来。说：“你赶紧把时妹送你妹家里躲几天，罗有贵明天早上发现她跑了，肯定会到咱家来找人，等她伤好了，我们再想办法送她走！” 罗婶用铁夹狠打了时妹后，罗有贵把她扶进房里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沿上抽了几杆旱烟，压住了心中的怒火。两口子没想到平时不做声，打骂不敢反抗的二女儿性子这么倔强，打死她也不屈服！ 罗婶躺在床上按着胸口呻吟着，她心疼啊！世上哪一个当母亲的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呢？每打女儿一下，她的心跟着疼痛一下啊！想着时妹三岁多的时候，那时吃食堂，吃不饱饭，时妹经常守着饭堂，当甑子里飘出饭香时，她就坐在门槛上等着，一看到她收工回来就大声喊:“阿妈回来了，有饭吃啰，阿妈回来了，有饭吃啰……”想到这里罗婶又流出了眼泪。她知道刘老四人品是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但是他有手艺，家里条件好，任何时候，女儿不会挨饿啊！她为什么不能体谅做娘的一片苦心啊！ 第二天早上起来，罗有贵发现大门是大打开着的，就叫罗婶，罗婶觉得不妙，赶紧起床，跑到时妹的房间，一看就懵了：房里没人！被子整整齐齐叠在床上，箱子却打开了，里面乱七八糟的，她平时穿的衣服都不见了！罗婶带着哭腔大叫：“哎呦，孩子她爸，二妹子跑啦！何得了啊，我的娘！”罗有贵快步跑进去，看到那个情景也慌了，气得把手上的烟杆甩到地上，断了，罗婶大哭了起来。 北风呼呼地吹着，吹得屋前屋后树枝哗啦啦地响，几只母鸡缩着脖子在鸡窝边觅食。罗有贵急忙叫来侄儿和儿子，叫他们马上去附近亲戚家去找人。 时妹的伤慢慢好了，这样的日子真不好过，白天不敢出门，晚上才出去透口气。这天姨妈过来了，时妹说要尽快离开这里，万一被人发现就走不成了。
第二天清晨，外面灰蒙蒙的，冷风飕飕，姨妈给她披了一块大围巾，塞给她几十块钱，姨夫妹妹叫来一辆手扶拖拉机，叫司机送时妹到镇上车站。姨妈千嘱咐，万叮咛，流着泪把她送上了车。时妹站在车上，看着姨妈慈祥的面容，不禁泪流满面。拖拉机“突突”地向前开去，时妹望着那股翻滚的黑烟，抬头向家的方向凝望，各种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 时妹下了拖拉机又坐上去市里的班车。她一上车，被一个中年妇女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一双鱼泡眼，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大鼻梁，宽嘴巴，满脸横肉堆积，一说话，下巴的肥肉跟着颤动着。时妹满脸戚容，眼神无光，神情恍惚，她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那个中年女人移动她肥胖的身躯坐到了时妹旁边，从袋子里拿出几个橘子递给时妹说：“姑娘，去哪里？呷橘子吧，自家树上的，甜呢。”时妹第一次出远门坐车，心里慌慌的，看见有人主动打招呼，又这么热情，心里不觉有点感动，接过女人的橘子，说声谢谢就剥开吃了起来。女人就一路跟她套近乎，嘴巴甜得很，说得时妹对她没有半点防备心。 两个人一路上说话，吃橘子，好像是认识几年的老朋友。中年女人看时机已熟，就装作非常关心的样子问时妹：“姑娘啊，我看你好像有心事，有什么事跟婶婶说说，看婶婶能不能帮到你啊！”时妹听到这么暖心的话，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就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她。中年女人听完，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嘴巴凑着时妹的耳朵轻轻地说：“你不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吃国家粮的对象！等会跟我在市南站下车，我带你去见那个男孩，包你满意。”时妹听说帮她找一个吃国家粮的，就动心了，想到邵阳离家近，双峰县太远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如己所愿呢。于是打定主意，跟这个热心的婶婶走。 她们在市南站下了车，此时快中午了，冬天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街上和身上，时妹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店和穿着洋气的城里人，满眼的惊讶和羡慕。特别看到几处高楼大厦，忍不住停下来，用手遮着眼睛仰望好久。 两人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肚子饿了，中年女人请时妹到一家饺子店吃饺子。 她安排时妹在桌子边坐下，自己跑到老板娘那里嘀咕了一阵，老板娘把电话递给了她，她打了一个电话，远远看去满脸春光。打完电话回到座位上，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吃饱了，中年女人带她上了一辆开往市郊外的中巴车。中巴车在大马路上行驶非常平稳，过了半个小时，驶上了一条毛马路，马路凹凸不平，到处是水氹氹，车子左拐右拐，颠颠簸簸，一会儿把时妹抛得离座位老高，一会儿身子猛然又向后仰，屁股再重重地落在位子上，震得时妹心惊肉跳。此时她心里有点不安，有点担心上当受骗了！吃国家粮的人怎么不住城里，上班要坐这么远的车，不是活受罪吗？想到这里她坐不住了，对那位女人说：“婶婶，我不想去了，我要下车，我还是去双峰县老乡那里吧！”那个女人不高兴了，冷着脸说：“你这死妹子不晓得好丑，我好心好意帮你，走到半路又要打转身了！可以啊，你给我三十块钱做补偿，我马上要司机停车！”停了一下她又带恐吓地对时妹说:“就是你到了双峰，我回去把你的行踪告诉你家里，你父母会派人把你捉回去，嫁给那个刘老四的！”时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口袋里只有姨妈给的二十多块钱，如果给了这个婶婶，自己没车费去茶花那里了，再想到刘老四那副嘴脸，不禁害怕起来，咬了咬牙不说话了。大巴车在这条毛马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时妹跟着“鱼泡眼”下了车。提着袋子跟在她后面。她带着时妹拐进了一条小路，小路两边到处是枯黄的茅草和光着枝丫的树，有几株松树点缀其中，有了几处绿意。时妹走在路上，无心观看两边的景物，心里像打翻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的。忍不住又问“鱼泡眼”：“婶！还有多远啊？”“鱼泡眼”没好气地说：“马上到了！”时妹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 路口一条黄泥巴路通向一座土砖屋，土砖屋里走出来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女人和一个矮小男子。男子上前高兴地叫了一声“鱼泡眼”“姑妈”，接过时妹的袋子，快步在前面走。老女人笑眯眯的打量着时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伸手拉着时妹的一只手说：“孩子，辛苦了！”和鱼泡眼走在后面。 大家走进了土砖屋里，只见堂屋里一张红漆的八仙桌上摆满了橘子，瓜子和几只茶杯，老女人放下时妹的手去筛茶，“鱼泡眼”招呼着时妹坐了下来。这时“鱼泡眼”大婶清了清嗓子大声喊：“谢来生！出来！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不敢出来见媳妇啊？”时妹听到她说“见媳妇”，霎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了，没想到自己的命运这么苦！才逃脱狼窝又被带入了虎穴！都是这个“好心”的婶子干的好事！想到这里，气不打就上来了，怒气冲冲站起来问：“婶！你这是什么意思？”“鱼泡眼”打着哈哈说“好妹子，婶没啥意思，别生气，婶给你介绍的对象不是什么吃国家粮的，是俺家侄子，刚刚帮你提袋子的那个。”说到这里，那个男子出来了，他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矮小，额头宽阔，眉毛浓厚，眼睛细长却炯炯有神，鼻梁笔直，嘴唇肥厚，皮肤古铜色。整个形象除了个子矮点外，其他看起来还算顺眼。时妹忍住火爆脾气瞟了他几眼，低下头没说话。谢来生大大方方地走到时妹身边，向时妹做自我介绍：“我叫谢来生，今年二十八岁，单身。初中毕业，在学一门手艺，专门打石头的！”时妹听到“打石头的”几个字心里打了一个寒颤！怎么又是一个石匠？难道自己今生只能嫁给石匠吗？想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抬头望着“鱼泡眼”大声质问她“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吃国家粮的，怎么又是一个打石头的啊？骗子！骗子！大骗子！我跟你拼了！”说着冲到“鱼泡眼”跟前，拽着她的头发就掴了她几个耳光！大家被她的举动吓呆了，好久没反应过来，等到“鱼泡眼”大喊“救命！救命啊！”谢来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扳开她的手指，把她摁在凳子上。时妹大哭大闹，叫喊着要回去！“鱼泡眼” 歇斯力竭地叫谢来生“来生！帮我狠狠打！先给她来个下马威，不然今后你管不住她的！哎呦呦，好痛啊！”谢来生不理他的姑妈，反而用手轻拍时妹的背，用细软的语音对时妹说：“别哭！别哭！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想回去，吃了饭我送你回去啊！”时妹听着这么温柔的声音不禁停住了抽泣，抬起泪眼看了看谢来生，她看到了一双充满怜悯和温柔的眼睛，她心里不禁跳了一下，好像有一股暖流传遍了全身。谢来生看到时妹停顿了下来，又转身对着“鱼泡眼”说：“姑妈！不是我说你，你骗人家姑娘干嘛啊？你侄子条件差，娶不到老婆，也不能用欺骗手段来骗婚啊！再说我也是读过书的人，您这是诱拐妇女，是犯法的！”说得“鱼泡眼”脸一阵红一阵白。满怀委屈地冲来生哭诉：“是我吃饱了饭没事干，多管闲事，要不看在我哥嫂的份上，我懒得管你，你打一辈子单身好了！呜呜……真是好心没得好报！费了力还要遭牛刷子打！” 这时那个筛茶的老女人说话了：“你这孩子是怎么说话的？你姑妈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咱谢家好，你都二十八岁了，你想让我们谢家断后啊，这样叫我怎么跟你死去的阿爸交代？啊？”说着也嚎啕大哭了起来。来生看着身边三个哭闹的女人，急得手足无措。最后走过去安慰他的老娘说“妈！您放心，您儿子不会打单身的，等儿子有了钱不怕没老婆！您是知道的，我的石雕技术学得差不多了，到时叔叔会介绍我去市里石雕厂做技术员的。”来生安慰了自己的母亲，又反身诚恳地对时妹说:“对不起，姑妈今天打电话到村里的经销店，只说给我介绍了一个好对象，不知道她骗了你，非常抱歉！” 听到这里，时妹心里也有了一个底，不禁对来生有了几分好感，又偷偷瞟了他几眼，心跟着又跳了起来，感觉脸火烫火烫的。她这一细微的变化被“鱼泡眼”琢磨到了，她擦干了眼泪，走到时妹身边，和颜悦色地说“好妹子，都是婶婶不好，不该骗你，我侄子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你愿意就留下来，不愿意在我嫂子家住上一个晚上，明天我再带你回去，我就嫁到你娘家不远的牛里凹院子，同路。你想去双峰投奔你老乡也可以，到时要我侄子帮你买好车票，送你上车啊！现在先进房间休息。” 时妹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想：留下来还是去双峰县？虽然跟谢来生只有短短的几十分钟的接触，但他的谈吐，学识和为人让她佩服，如果嫁给他比嫁给刘老四可能要好上一百倍。特别是他看她的眼神，毫无做作的几个小动作和温软的语言让她怦然心动。人个子是矮小了点，但他有志气，有文化，而且善良有孝心，这些才是最重要的。她这样想着，心里豁然开朗了。等“鱼泡眼”再进来时，她红着脸说：“婶，我暂时不回去，想在这里和他相处几天，看合不合得来再说，行不？”。“鱼泡眼”一听，笑得脸上像开了花，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嫂子和侄子，一家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第二天，谢来生带着时妹站在他家屋前，昨天来时没注意，现在站在这里一眼望去，三面都是一层层的梯田，田的面积看上去很小，而且成弧形排列，远远望去像一只只鞋底摆在那里。梯田下面是一个圆形的大水库，冬天的水库没有多少水，水底的水倒映着四周的梯田和房屋，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粼粼的波光。每一面上边和来生家一样，零星地有几座土砖屋立在那里，像悬挂在梯田腰带上。她忍不住问来生：“那上面田里种稻谷的水不是要从下面水库里抽上来吗？你们家的田大致在什么地方？”来生指着水库右上边的那个地方说：“我家田少，就那三丘。平时靠老天降水，天干旱就得用抽水机从水库里抽水上来灌溉稻田，很麻烦的。”时妹看着这样的地方，感觉自己是站在了山腰上，这也是一个穷地方啊！跟刘家冲差不多，心里不禁又打起了退堂鼓。担心地问“那么一点田，能吃饱饭吗？”来生听到不禁哈哈大笑说:“以前生产队时，是吃不饱饭的，现在责任制了，吃不完呢！”听他这么说，她不好意思笑了起来，来生觉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月儿牙的眉毛下一双细长的单眼皮，眼睛虽小却黑白分明，小巧玲珑的鼻子下一张薄薄的小嘴，微微翘着，看起来显得俏皮可爱，皮肤微黑却闪着光泽，特别那搭在胸前的两根黑辫子，她用手绕着辫子的神态更给她增加了几分神韵。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清秀端庄，跟他理想中的对象非常相符！时妹抬头看他盯着她看，脸一下子火辣辣的，抿着嘴一笑，把头撇开了。 来生又带她看了他家分到的土和山，最后带她到了一个石山上，这个石山真是名副其实，到处是石头，而且石头形状怪异，千姿百态。他说:“我经常在这里学石雕。”边说边带她进了一个岩洞里，刚刚在外面冷风扑面，寒气逼人，一进入洞内，一股暖气直扑而来。来生介绍说此洞冬暖夏凉，是最好的雕刻处。他们向里面走去，在一个空阔地停了下来，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洞的顶部有一个窗户大的口子，光线从上面照下来，使得洞内宽敞明亮。空地四周摆满了各种石雕，有石狮、石马、老虎、猴子,石碑，还有各种小动物，鸡、鸭,、鹅、老鹰、狗、猫……一个个石雕看起来栩栩如生，看得她眼花缭乱！她忍不住拿起一个小石鸭子抚摸起来，来生说：“喜欢吗？这些东西都是我闲时来敲打成的。师傅说，要出师，还要继续努力！不过这些东西也有人看上的，可以卖点钱补贴家用呢。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时妹就扬了扬手中的鸭子说:“就要这个啦！”看着这一切，时妹简直不敢相信：这些精雕细刻的艺术品就是身边这个身材矮小的年轻后生雕成的。他狐疑地看着谢来生，来生感觉到了她的疑问，就告诉他学石雕的经历。 原来谢来生十五岁的时候，他爸得病去世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初中毕后没继续读书。经他在邵阳市工作的叔父介绍，向当地最著名的石雕师傅学艺。来生吃得苦，耐得劳，又聪明好学，很讨师傅喜爱，师傅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悉数教给了来生。十三年来，寒来暑往，来生孜孜不倦，苦学苦练，技艺一天比一天好，师傅说再练个三五载就可以出师了！等出了师就可以去石雕厂做技术员。来生省去了他在学艺过程中吃过的苦，经过的累，受过的伤。他叙述的时候两眼熠熠生辉，充满希望，充满自信！时妹静静地听着，内心一阵阵感动，一阵阵泛起涟漪，不禁对他充满敬佩和爱慕。 这时时妹不小心踩到了一块光滑的青石块，脚底一滑，身子就向前倾，稍有偏差就会栽倒在前面的一块尖石上。时妹发出了一声尖叫，说时迟那时快，来生横跨一步过去，伸出手臂把她一把抱住。她的前胸刚好撞在来生的胸膛上，她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来生，来生笑微微地看着她，两个人的心跳突然加快，洞内静悄悄的，只听见“咚咚”的心跳声。来生猛然抱紧了她，四目相对，来生的眼睛燃烧着火焰，她吐气如兰，眼睛在来生炽热的目光下变得迷离和温柔，微张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她闭上了眼睛。来生全身燥热，不禁心旌摇动，喘着粗气，嘴唇慢慢向时妹的嘴唇靠拢…… 他们从洞里出来，冬日的暖阳照在周围的梯田，房屋和石山上，显得暖融融的。来生和时妹的脸红朴朴的，像喝足了蜜。 时妹逃跑之后，罗有贵派儿子，大女婿和侄子到处去打探消息都没有结果。而刘家冲几次上门要人，罗有贵求他们宽限半个月，刘家不肯，还发了狠话：“一个星期内不交人出来，就来罗家牵牛赶猪，揭瓦！”罗有贵两口子忧心忡忡，一是担心时妹被人贩子拐卖了，二是担心刘家来闹事。晚上睡觉也不敢深睡，外面一有风吹草动赶紧爬起来，去栏里看牛和猪在不在。又过了几天，时妹还是没有消息，刘家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来，谁知道，在罗家放松警惕的时候出事了！一天早晨，罗家小女去放牛，牛栏里的大水牛不见了！马上跑回来喊：“阿爸阿妈，牛不见啦！”罗有贵一听，惊出一身冷汗：这头牛可是全家之宝，肚里还怀着小牛犊啊！罗有贵跑到牛栏里，见牛栏框歪斜在一边，栏里发出刺鼻的牛屎味。他第一反应就是：刘家昨夜来偷牛了！他马上返回，来不及跟婆娘细说，向公社跑去。公社书记，秘书，等几位领导人觉得事态严重，马上开着吉普车到塘田市区里，把情况向区领导反应了。最后由区领导，公社干部和派出所同志一起去刘家冲调查。最后两家通过调解达成协议：刘家退回罗家的耕牛，罗家赔偿刘家八百元的荣誉损失费，刘老四和罗时妹的婚姻关系解除！离婚证等罗时妹回来去领取，没回来的话，由男方申请自动离婚。 鱼泡眼姑妈回家打探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坐车赶到侄儿家，把这些情况都告诉了罗时妹。时妹听了默默无语，来生说“你回去一趟，把离婚证扯了，再打证明过来？”时妹摇摇头说：“我现在不能回去，阿爸正在气头上，我回去，他还会打我的，而且绝对不会让我再回来。我自己父母我了解，他们绝对不会让我离婚的。他们觉得离婚是丢了他们的脸，在院子里抬不起头！”说完用手绕着辫子低下头。另外她还担心刘家知道她回家了，肯定又会来纠缠的，没有离婚，跟刘老四在法律上还是夫妻关系，他们也不会轻易放手的。谢家老娘，鱼泡眼姑妈，来生三个人对望几眼，心神领会。最后还是鱼泡眼姑妈一锤定音：“好！不回去，我回去再探探消息，你跟来生看个好日子先成亲圆房，等生了娃儿再回去。”来生开心得向时妹眨眼睛，时妹低下头偷偷地浅笑。 农历十二月十八那天，风和日丽，谢家为谢来生和罗时妹简单的办了几桌酒席，晚上他们在大家的祝福声中走进了洞房…… 谢家的土砖屋传出了欢乐的笑语声，寒冷的冬夜显得无比的宁静和温暖。 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天气好像也越来越冷了，时妹加紧时间做绵布鞋。 这天，来生去后山雕石头去了，她和婆婆两个人坐在太阳底下纳鞋底，纳着纳着眼皮跳了起来，她不经意间抬手想揉揉眼睛，猛然看到从黄泥巴路上走来三个男人，她本能地站了起来。那三人一下子冲到她的面前：啊！是哥哥，大姐夫和堂哥！时妹张大嘴巴叫不出话来，婆婆也慌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他们。这时，哥哥走过来，拿着时妹的手说：“跟我回去！”时妹退到婆婆身边说“我不回去！”大姐夫和堂哥一起过来，拖着时妹就走，时妹大声哭叫起来，婆婆也费力去拉时妹，无奈力不从心，时妹被三个大男人连拉带拽地拖走了，身后留下时妹的哭叫声…… 原来鱼泡眼姑妈回去后，三番五次往罗家村跑，打探消息，引起了罗有贵的怀疑，他经过明察暗访，得知时妹是被她骗走的，所以发命令叫他们三个人无论如何要把时妹带回来！ 罗时妹被带回家，罗有贵虽然不再打她，却不出时妹所料，还是要她嫁给刘老四，并捎口信到刘家，要刘家来接人。翻来覆去说着那句老话：“女孩子处对象，就要打个钉子落个坑，不能变卦！我罗有贵有头有脸的人，不能让人说闲话！”罗婶这次不再帮腔，私下骂罗有贵：“这次你再把她逼走了，我跟你拼了老命！”罗有贵怕时妹再跑，就把她锁在一间厢房里，一日三餐要小女儿送饭进去。 罗时妹伤心不已，恨不得撞墙死掉算了。可是想到谢来生，又生出一线希望来。她忘不了来生那温软的话语，忘不了他看她深情的眼神，忘不了他对她的关心体贴和温柔，忘不了在洞里两心相悦的幸福……况且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就是要死，也要见到他最后一面才死！她多么希望来生突然来救她，带她远走高飞…… 来生从石洞回来，看到老母亲在悲哭，时妹不见了，就知道原因了。他先把母亲安排到市里叔父家里，就心急火燎地赶往姑妈家。他担心时妹的安危，怕她父母再打她，怕她想不开干出什么傻事来。自己虽说跟时妹圆房成亲了，可是法律上她还是刘老四的妻子，他不能出面，也不敢出面，他心急如焚！ 鱼泡眼走到罗家村附近打听时妹的消息，村里人都对时妹充满同情，对罗有贵逼婚行为感到气愤。有一个人愿意帮她，于是鱼泡眼凑上那个人的耳朵如此这般说了一通，那人点点头走了。 农历十二月二十八，俗话说“二十八，打糍粑”，家家户户忙着打糍粑准备过年，罗有贵一家除了时妹都去公用大堂屋里打糍粑去了，那个人隔着窗户低声喊时妹，时妹正在想心事，见有人喊，马上走到窗户边，那人说：“谢来生在他姑妈家，你想办法跑出去见他。”时妹听到“谢来生”三个字心怦怦跳，热血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她兴奋得恨不得变只苍蝇飞出去。她站在房间里四处察看，突然发觉自己睡的木床上面栏杆离楼上很近，而且那里刚好有一个四方形的个口子，那是以前放楼梯时留下的。如果沿着床栏杆用手攀上楼板，兴许可以爬上去，只要爬到楼上去，就可以顺利跑出去了。时妹为这个发现激动不已，马上脱下鞋子，慢慢爬上栏杆，用身体挨着墙壁，一爬上去，栏杆就摇摇晃晃，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时妹迸住呼吸，伸手去抓楼板，够不着，要踮起脚尖才可以抓得到。她踮起脚尖，力气用重了一点，身子一下子失去平衡，重重地摔了下来，头撞到门槛上，眼冒金花，一摸，起了一个大包。幸好脚没事，她坐在地上喘了一口气，站起来又去爬。这次她更加小心翼翼，尽量紧贴着墙壁，用脚慢慢踮，当手一够着楼板，就把力气全用在手上，一只脚先翻上去，那只脚一上去，半边身子就翻到了楼板上，另外一只脚很轻快的上去了。她一到楼上，马上下楼梯，在门角里随便穿了一双鞋向外跑去。 时妹径直向鱼泡眼家跑去，风在耳边呼呼吹着，她只一个劲地向前跑，所有的景物都在向后退，摔倒了又爬起来，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快跑！快跑！快跑！跑到来生那里去！ 当跑到鱼泡眼姑妈家时，她昏倒在来生的怀里。大家一刻也不敢停留，喊来早就准备好的三轮车司机，把他们送上车，三轮车载着时妹和来生向远方驶去…… 罗有贵一家人还在后面大堂屋里打糍粑，大家有说有笑，灶里的柴火红旺旺，甑子里冒着热气，散发着糯米的香味...... 突然罗婶觉得心里好像压着一块石头，一种不安在她心头升起，她起身朝家里走去，看到打开的大门一下子瘫了下去…… 谁家的收录机机里传来了歌声，这忧伤的韵律和罗婶的哭泣，把罗家村的年味冲淡了很多很多……作者简介：陆秀：湖南省邵阳县河伯乡人，邵阳市作协会员。喜爱文学，跳舞，听歌。致力于乡土文学创作，写有多篇散文，小说和多首诗歌散发在公众号上和报刊杂志上。代表作有《娘》《父亲和酒的故事》《打草鞋的又满娘》《算命拜佛的母亲》《一个生产队长和一个女人的战争》《乡村爱情变奏曲》《换亲》。
编委:陆秀，李云娥，罗森，罗群，唐昀，李婷，廖大秋，方竹 ，陈艾军，陈校刚，陶初明，易小群，唐花阶，唐运亮，唐白甫，刘明，刘金群，唐建伟，刘云洲，刘云湘，刘青龙，刘肆梁，陈叶蓉，刘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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