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妹

                        杨国安

      我的师妹姓周，名小蝶。是师傅最宠爱的小女儿，芳龄十八，天生丽质，肤如凝脂。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春波荡漾，顾盼生晖。婀娜多姿的身段像刚出水的芙蓉，婷婷玉立，清香四溢，美得令人心醉。她是我们二纺机厂机二车间的车工，是她，为我单调的学徒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锻工，是力与钢，火与铁的较量。擒虎全凭酒壮胆，打铁必须本身硬。面前，双手铗着几十上百公斤，烧得通红发亮的钢铁在汽锤上反复锤打，旁边是烈烟滚滚的煤炉。在这烟熏火烤，千锤百炼中，我们仿佛也炼成了钢铁之躯，个个身强体壮，肌肉虬劲兀突，可与健美运动员媲美。18磅的大铁锤抡起来呼呼生风，虎虎生威，就像《隋唐演义》中的李元霸。

       师傅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锻工房是清一色的男人世界，马达如管弦，汽锤的敲击声如锣鼓，如奔马；熊熊炉火似热血，似朝阳，似铁流。我们在这铁与火的职场上尽显男儿的阳刚之气。可是，一到师傅家，见到那三朵如鲜花般绽放的姐妹，蛰伏在心底的那种怜香惜玉的柔情便油然而生。难怪连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也有霸王别姬的柔情。
       师傅尽心尽意地教导我们，对我们关怀备致，视若己出；我们也把师傅的三朵金花当做亲姐妹相待，像一家人那样相处十分融洽。
       斗转星移，冬去春来。一年后，大师兄出师便成了家。新娘是邵阳县谷洲老家的，每周未都要回家与妻子团聚。少了一个竞争对手，我们也自得其乐。于是，我们三师兄弟量商好，三朵姐妹花，一人负责呵护一个。师傅为三朵金花起了诗情画意的名字: 老大叫小燕，老二叫小莺，老三叫小蝶。二师兄对接小燕，三师兄对接小莺，我负责小蝶，并相互约定，只讲呵护照顾，不谈风花雪月，当好护花使者。

       开始，我们都在一起嘻戏游玩。例如: 一起到大师兄老家去享受田园风光；一道去郊外踏春野炊。小燕小莺性格内向，温柔恬静。小蝶，正好相反，精灵鬼怪，活泼好动，喜欢唱歌跳舞，读书朗诵，打球郊游，爱好广泛，多才多艺。和她两个姐姐套不起板来，慢慢地我们俩就开始单飞起来。
       秋日的黄昏，我们坐在河边，把脚放进清清的河水里，让波浪亲吻着我们的脚丫。在晚霞的晖映中，静静地聆听师妹朗诵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小蝶声情并茂的吟诵，使我如醉如痴，像着了谜一样。

       小蝶也喜爱吟诵我写的诗词，我的那些稚嫩的不太符合平仄声韵的句子，在小蝶的嘴里抑扬顿挫，如歌如诉。就像一个高超的琴师，怎样杂乱无序的音符，在小蝶的纤纤玉指下，都能弹奏出最美的乐章。
       夏天的午后，我们像两条欢快的鱼儿，一头扎入江水中。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游，累了，就静静地仰卧在水面上，看云朵在蔚蓝色的天空中表演魔术。忽而变成奔马，忽而变成羊群。有时，鸟儿也飞来凑兴，时而高歌，时而欢舞，把演出推向高潮。
      我从小在山青水秀的桃源冷家溪畔长大，七八岁时就精通水性。小蝶生在郑州大城市，是个旱鸭子。缠着我教她游泳，在我手把手地精心辅导下，冰雪聪明的她没过多久就学会了，并深深地爱上了这一水上运动。这时，小蝶踩着水，用手往后抹了抹水淋淋的秀发，深有感触地说: 人生呀，就应该像毛主席说的那样: 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说完，一个猛子向对岸扎去，像一条美人鱼消失在烟波里。

      大雪纷飞的寒冬，小蝶喜欢着一身红妆，约我去公园踏雪寻梅。她穿梭在白雪皑皑的树丛中，身后留下一串串《红梅赞》的歌声。远远望去，师妹是那样的纯洁高雅，超凡脱俗，就像一朵盛开冰雪中的红梅。
       在雪后初晴的时侯，我们会来到宁静的校园，在乒乓球台，在羽毛球场逐对撕杀。乒乓球是我的强项，在小学时就曾夺得过亚军。羽毛球是师妹的拿手好戏，高中时获过季军。我们各施所长，互帮互学，惺惺相惜。友情在球场上增长，球技在愉悦中提高。休息时，我们就坐在球台边，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相互鼓励，不负韶华，多学知识，活出的精彩人生。我们还聊历史，聊文学。聊唐宋诗词，明清小说；聊鲁迅的杂文，泰戈尔的诗集。聊得兴起，我们会一起朗诵: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爱到痴迷
    却不能说我爱你

       在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我骑着师傅的永久，师妹骑着自己的飞鸽，去资江边的蓬莱岛釆野菜，捉螃蟹。那时，资江没有污染，清波荡漾。河里的鱼虾，螃蟹很多，还有斤把大的沙鳖。有一次，我们在河边的石头下翻出一只大沙鳖，师妹很好奇，伸手就去抓，被沙鳖牢牢的咬住了手指，痛得哇哇大叫，越扯咬得越紧。我急忙把师妹的手和沙鳖一起浸入水中，沙鳖见了水，立即松开口，飞快地消失在深水处。师妹粉嫩的食指已经咬出了一道深深的齿痕，流出了殷红的鲜血。我急忙把食指含在嘴里，吸出污血，再从她随身携带的手帕上撕下一块布条，细心地包扎好。这时，师妹激动地说: “哥，你真好！你要是我的亲哥哥该多好呀！″我拍了拍她的手，真诚地说:“傻丫头，我就是你的亲哥哥呀！”杏眼含泪，梨花带雨的小蝶破涕为笑，一脸桃红，高兴得边喊边跑:哥，哥，我的好哥哥，快来找我呀！像一只蝴蝶在小岛的花丛中飞舞，我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大声应道: 唉，唉，哥来啦，小蝶！

       有一天，小蝶心血来潮，从家里推出自行车后，顺手寄在二号马路值班室门口。然后跳上我骑的自行车后座，手往我肩上一拍: 驾，马儿呀，你快快地跑！师妹把我当马儿啦。有美人在后，我格外地卖劲，把自行车踩得飞快。吓得师妹不由自主地双手抱住了我的后腰，饱满的前胸紧紧地贴在我宽厚坚实的脊背上。顿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异乎寻常的美感，像电流流遍全身。整个人像喝醉了酒一样，满脸通红，飘飘欲仙。自行车好像飞了起来，在空中腾云驾雾，嘴里情不自禁地吟哦: 肩生翅膀吧脚生云，载着小蝶天街行。牛郎殷勤敬美酒，织女忙把佳肴烹。肩生翅膀吧脚生云，我要带着小蝶游天宫。玉帝躬身来引路，王母捧出女儿红……

       此刻，师妹趴在我的肩膀上，近乎梦呓般的呢喃: 哥，你的这些诗句太美了，如诗如画，我好像真的在天宫里旅游呢！
       从此以后，每次郊外骑行，师妹总是坐在我的身后，双方都在享受那种如梦如幻的朦胧的美感。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半年后，师妹调入厂宣传部任厂广播站播音员；一年后，师妹又被市委宣传部相中，调入市广播电台。工作与地位的变化，并没有影响我们兄妹间的正常交往，但我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出师前几天的一个瓜果飘香的黄昏，我们如约坐在江边的码头上，欣赏“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美景。忽然，师妹欲言又止，憋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说:“哥，我们单位王副部长的儿子在追求我，我该怎么办？”望着被夕阳妆扮得流光溢彩的师妹，我预感的事情终于来了，云卷云舒平常事，花开花落两由之。于是我平静地说:“小蝶，先了解了解他的人品，觉得好，能给你带来幸福，值得托付终身，就去接纳他吧，哥衷心的祝福你们！″“可是，哥，你怎么办？我还是舍不得你呀！”师妹为难地说，一双晶莹的大眼睛，扑闪着，眼泪止不住掉下来了。我连忙扯起衣袖，为她擦干眼角的泪滴，笑着说:“我的傻妹妹，我们永远是亲兄妹！我会一如既往的关爱和呵护你的。”师妹激动的靠在我的肩膀上，窃窃私语: 你真是我的亲哥哥，我会把你永远珍藏在心里的。有这样小鸟依人的亲师妹，有这样赏心悦目的红颜知己，此生足矣！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
而是想你痛彻心扉
却只能深埋心底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飞鸟与鱼的相望
一个翱翔天际
一个潜入海里

       我知道，小蝶就是这星空中的海燕，她属于蓝天，属于大海。她有更广阔的舞台，我不能为一己私欲而把她囚禁在狭小的鸟笼中，爱她，就应该让她展翅翱翔。
       二师兄，三师兄也没能修成正果。小燕，小莺被她们班朝夕相处的帅哥捷足先登。正应了那句古诗: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成春。本来师兄和师傅师娘很看好我们这一对的，说我们爱好相同，趣味相投，郎才女貌，很般配的，结果也是“昨夜西风凋碧树，一帘春花水流去。”

       师傳很生气，吹胡子，瞪眼睛地骂我们无能。我们委屈地申辩: 师傅，我们是听从您的教导，遵守学徒不准谈恋爱的厂规呀。再说，我们虽然做不成您的女婿，但我们永远是您的儿子。师傅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时，我们都已顺利出师，深得师傳真传，个个技术精湛，能独当一面。师傳也升任锻工工段的工段长，并兼任车间工会主席。他也似乎明白了距离产生美的道理，只有朝夕相处，才能日久生情。所以向车间领导建议，从女工王国的下料工段选调五个漂亮能干的姑娘，到锻工工段来任汽锤司锤工和行车工，并提前将这一好消息透露给我们。他大手一挥，激动地说: 徒儿们，你们一定要把握好机会，掌握好火侯，决不能让这五朵金花落入他人家。
       我们像出征的士兵，立即齐刷刷地立正，同声响亮的回答: 遵命，师傅！我们决不辜负您的期望和美意。
       人生就像一辆没有返

程的列车，沿途有很多的站台，很多绚丽的风景。也有很多上上下下的旅伴，有的能陪你三五站，有的能陪你走到终点。无论长短远近，那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今生应该好好地珍惜。我衷心的感谢师妹小蝶，能陪伴我度过单调而枯燥的三年学徒生活。给我带来了很多心旷神怡的风景，给我留下很多甜蜜而美好的记忆。特别是那些奋发向上的鼓励，为我开创未来的人生道路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我又梦游般地来到垂柳依依的资江边，江风轻轻地吻着波浪，发出悦耳动听的声响，仿佛是师妹在吟哦: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而是明知真爱无敌，却装着毫不在意。

作者简介:杨国安，中学高级教师，爱好文学。平时喜欢舞文弄墨，诗词散文书法等作品散见于省市网站和报刊杂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