枞 树 林

夏晓山

小孩子缠着伦子要去乡下采风，说是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好，立刻行动，伦子带着女儿驾车去界牌乡游玩。一路上，伦子告诉女儿许多自己家乡的故事。

界牌乡是伦子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这里有好多成片的枞树林，崇山峻岭，古树比比皆是，方圆十几公里。

从古到今，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一直过着土耕火种的生活，那时候可没有烧煤，更没有液化气作燃料，人们烧火做饭煮猪食，都靠柴火。

上世纪五十年代，因为大炼钢铁，好多地方山上的树草都被砍光；有时又开山毁林，放火烧山，所以山上茅草都长不赢。光秃秃的地方多，很难找到几座山有绿色。

界牌乡的几个村，人们种树爱树护树，周围的封山育林做的特别好，山上植被相当的丰富，枞树林覆盖了十几个自然村。

山上，成片成片的枞树林直立挺拔，有的已经上百年，枝丫互相穿插着，紧紧环抱，赫黑色的树皮显示着古朴。枞树，属于南方多见的一种常绿乔木。果实椭圆形，暗紫色。枞树的全身都是宝，木材可制器具，又可做建筑材料，枞毛须是上等的引火材料，树枝是好柴火。

秋天时，泪珠似的透明树脂就出现在枞树的球果上。树枝上长着的枞膏，可以用来点灯照明，春夏之交的时候，点上枞膏灯，去田间捉泥鳅、鳝鱼，可以改善生活。

云伦子家是半边户，父亲在外工作，母亲在家务农，烧柴的问题，可是个大问题。尽管乡里一直是吃两餐的习惯，终究要做饭，煮猪食、冬天还要烤火取暖，一天还是要烧蛮多柴火的。

砍柴，乡里人又叫剁柴，伦子自己队里枞树山因为封山，柴不能去砍，人家山里又不敢去偷，队里分一次柴又不经几天烧的。当家里柴火比较少的时候，伦子脑袋就愁起钵子大。

有一天，家里眼看没柴烧了，到时候饭都进不了口，没办法了，伦子只好硬着头皮去隔壁村叫黄甲山的地方去偷柴。

黄甲山的山上，那美丽的枞树，似一个个哨兵，从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好些都是上百年的古枞树。伦子的心情矛盾着呢，我来砍柴，不会破坏了这种美感？但是一想到家里烧火的困难，只好找个角落里下手。伦子爬上一棵中等大小的枞树，将它的树枝砍下来，枞树树枝有点脆，只要在树枝上砍上一刀，用刀勾着树枝，稍用力向下扳一下，“吧”的一声，枝叶就掉下去了。剁完了一棵，伦子拽着另一棵树的枝条，将自己弹到另一棵树上，将树枝统统剁下来，顺着树干梭下来，找了几根梓木条，正准备捆柴，只见一个声音传来:“谁在砍柴？”伦子见状，拿起刀子就跑，一个老头迅速跑来，捡起伦子的钎担，就往伦子身上扔，伦子在刺丛中被刺勾住，动弹不得，被看山老头逮个正着，看山就是守山，防止人来偷柴。

伦子眼看跑不掉，就向看山老头求饶：“老人家，你行行好，我家妈妈病了，没得柴火烧，我是第一次来剁柴，你就原谅一回吧。”

老头说：“不行，队里制度很严的，我还要没收你的刀。”伦子眼泪流了出来：“你做点好事，我会记您一辈子的。”老头说：“我放了你，我不好交差的。”“大爷，我也是没办法了，你们队里的郑世东是我同学，你认识他么？”伦子继续讲好话，以求放过他。

老头的口气柔和了一点：“你是东伢子的同学，我是他爷老子。”伦子见是同学的父亲在看山：“老伯，那今天您一定要看在世东的份上，帮我这个忙。”看山老头说：“既然这样，那你赶快捆上走吧，我去山顶上去看看。”看山老头向高处走了。

回到学校读书的时候，伦子告诉郑世东，我到你们山上偷柴，被你老爸抓住了，还好，他放了我，谢谢你老爸啊。

后来伦子还去过黄甲山的枞树山砍过几回柴，老伯有时装作没看见，有时还来帮伦子齐柴捆柴的，每次都讲，下次不能再来了，伦子都应允：“好，好。”

云伦子高中毕了业，回到所在的生产队干农活，后山栽植的一些枞树也是长得蛮好，主要是保护得好，因此每天轮流要派工，去看山，黄甲山是固定有人看山，伦子队里是男劳动力轮流看，看山实际上是歇息歇息。

生产队的山大约有几千亩，安排的人去看山，每天须绕山路巡山几遍，发现有偷柴的就要将砍柴刀没收，然后晚上队长带上几个人去偷柴的人家里罚款，罚款不多，一两块钱，那时候钱值钱，一元钱可以买一斤多猪肉的。

轮到伦子看山的日子，巡山的事，伦子还是蛮认真的，巡了几个回合以后，伦子就在在山上的那棵大枞树底下专心地看书，小说、散文、语文、数学，无所不看。在这个地方看书还真是一绝，这棵树树冠很大，树叶浓密，既可遮雨，又可避阳，况且此地地势也好，敞阳，是可观察山上山下情况的好地方。

看山的人耳朵比较灵敏，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立刻反应，看看是不是偷柴的人来了。

云伦子正在看《红楼梦》一书，忽然从远处传来“叭叭”的声响，像是剁树枝的声音，伦子放下书本，立即朝疑似砍柴的方向跑去，跑到面前一看，原来是本家智仁在砍柴，智仁是有工作的，吃国家粮，在县教育局上班，他也来偷柴？

智仁见伦子发现了他在剁柴，就说：“伦子老弟，今天你要帮我个忙，我家属在家生了孩子，正坐月子，实在没柴火了。”伦子面露难色说：“老兄，我让你剁了柴，只怕我们队里要找我的麻烦。”智仁一边捆柴一边说：“你还是开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剁担柴吧。”伦子也很无奈，不帮人家，不近人情，帮人家，又是坏了队里的规矩，处于两难的境地，心想以前我在黄甲山偷柴，人家也不是放了我吗，就说：“好，你剁一担，赶紧走吧。”伦子说完，又回到大枞树下，继续欣赏宝玉黛玉的故事。

第二天，接替伦子看山的是一个很较劲的老贫农，将山上被人偷了柴的事，告诉了队长，队长将伦子找去说：“伦子，你昨天看山怎么搞的，山上的柴被人偷了？”伦子说：“我一直在山上，没有人来偷柴啊！”队长一听火了：“你个死伦子，山上的柴被人偷了，你居然不知道？”伦子强词夺理地说：“也有可能是昨晚上偷的，一定就是我看山的时候偷的？”队长见伦子不认错，愤怒的说：“反正是你的事，扣你昨天的工分。”“扣就扣啰，我确实没发现偷柴的。”伦子回答。

队长本来对伦子这个人原本就是有隔阂的，抓住机会不报复一下，心里会不平衡，立即叫来会计，吩咐罚掉伦子十分工，伦子想，反正在农村干一天农活，甲等劳动力一天的工分，只值一角多钱，罚吧。

罚了伦子的工分以后，坏事变好事，看山的活，大家都做得更加认真了，偷柴的也基本上没有了。再到后来，各家各户不再烧柴火了，改到隔壁县煤矿去挑煤，能源结构发生了改变。

不几年，村里的山上更加油绿油绿的，与蓝蓝的天相互辉映，一股山泉水从半山腰流下来，这里成了一道好风景。夏日，大雨过后天晴了，田野、树林、山坡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十分惬意。

伦子回到老家，停好车，带着女儿来到枞树林，欣赏枞树林美景，采摘野生蘑菇枞树菌，伦子带着女儿到过去看山时读书的地方，女儿登高远眺，说：“老爸这个地方还真漂亮”。

父女俩一起去采摘蘑菇。伦子告诉女儿，蘑菇生长在落叶丰厚、土地肥沃的枞树林中，初期要拨开枞毛须才能看见它。枞树林是蘑菇的家，有好多蘑菇。

他们一起来到树林中，扒开杂草，取下嫩嫩的枞树菌，那可是大自然馈赠的纯天然珍品。伦子父女看到在枞树树兜之下，好漂亮的枞树菌，亭亭玉立，像一把盛开着的金黄色的小伞。大的直径可达十几厘米，小的还没开出伞面来，只是一个直直的菌杆，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有单个的、并蒂的、也有三四个成堆的簇拥在一起的，黄橙橙的一片；也有的枞树菌带有好看的深绿色。将采到手的蘑菇，闻闻它的香味，再吸一口甜润、清新、充满着大自然芬芳的空气，更是沁人心脾。女儿一边采摘，一边哼着小曲，采枞树菌能给人带来灵感，不一会儿，父女俩就采了满满一篓菌子。伦子对女儿说：“差不多了，回去煮蘑菇吃。”女儿说：“爸爸，我回去，正好可以写一篇好作文。”

回到乡下，可以饱眼福，享口福，收获满满的，伦子父女俩都特别高兴。

 

作者简介：夏晓山，男，是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协会员，邵阳市作协名誉主席， 原邵阳市人防办主任、党组书记。通讯地址：邵阳市人民防空办公室，电话[phone] ；邮箱  QQ5737637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