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两次车祸
文/刘惠球
1989年底的一天，桃花源区芦花食品站郑主任从区站开完总结会回来了。他轻跨过办公室横栏，度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坐到了椅子上，正在自整衣冠。“马上调你去沙坪食品站，刘姐这几天准备一下吧。”郑主任边拨着算盘侧目对我说道。
“为什么”？我感到不解，官僚主义害死人。就因为不愿听他瞎指挥，工作十一年，调动了三四次，东西都搬乱了。一个想法油然而生，这次要想个万全之策。利用春节休假的时间，我找到县公司领导，跟他晓之以理，帮我办好了调令。从桃花源调到桃源县城郊区八字路食品站。
作者与她的先生
尽管桃花源区站一百个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改变我要去的决心。
1990年正月十九，我正式调到了八字路食品站任会计，同年调来的还有一个军转干部任站主任。当时的八字路食品站从改革开放起就年年亏损，这次调动，郊区站把希望都寄托在新主任身上，企图力挽狂澜。可是到了年底依旧不见有多大起色；军转干部门路多，毫无意外的他申请调走了。
八字路又没有头了，区站领导开会决定，要我接任站主任，会计也由我兼职。区站下了委任书，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点像赶鸭子上架，又像是接到命令上战场。面对这样一个乱摊子，我有能力吗？我在心里问了自己千百遍。可是迎接新的挑战，这是我多年养成的性格，想通了就不难，于是我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就这样我接旨了。
上任后，每天也不回家，就住在工作单位（家和单位只隔两公里），全身心扑在工作上。我把原来的规章制度重新修订了一遍，将工资与效益挂勾，把食堂办了起来。食品站要有人气和凝聚力，自由散漫的恶习全部改正过来。我向上级申请了三个合同制工人名额，自主招了三个人进站，以补充人手。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我亲自联系进货销售渠道，在湘西金矿设立了一个屠宰场，把猪销售到广州市场、中山、东莞等地。工作慢慢走向正轨，食品站也渐渐热闹起来。
1991年四月初，金矿屠宰场打电话，没有猪，明早没有猪杀了。我马上和熊师傅下乡去收猪，到中午己收到十几头猪，熊师傅说，“今天的猪收得不理想，利润不高呢”。我回答他做生意要讲诚信，明早没有猪杀就真亏，態师傅好像明白了。
中饭没吃便直接送猪到金矿屠宰场，下午六点左右到了金矿，大哥和我们一起把猪交给屠宰场管理员，同哥一起到蔡家湾吃晚饭。临近大哥家，我闻到了腊肉蒸鱼的香味，嫂嫂知道我爱吃，那天吃了满满的两碗饭。
天完全黑了，徐师傅催我快点，天上黑云滚滚，要下雨了。我跟哥嫂打了招呼就往外走，天公不作美，雨下大了，嫂嫂要我睡一晚再走，我回嫂嫂道，“不行，我要回的，明天一早还得安排工作呢”。
哥嫂见留不住我，便叮嘱师傅开车慢点。“没事，放心。”徐师傅说话间便踩着油门上路。途经官庄，雨越下越大，过了桃花源，雨顿时像泄洪的大坝，前面的路己变得若隐若现了。熊师傅睡着了，我陪着徐师傅聊天，告诉徐师傅：我今晚心慌得厉害，你慢点开慢点……话还没有落音，“碰”的一声，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后来徐师傅告诉我车祸原因，是逆向来了一辆车，逆向车开得快，由于雨大，隔近了徐师傅才发现，连忙向右打方向盘，怎知右前方停了一辆运蓝竹的车，我们的车直接开了进去。徐师傅没事，我和熊师傅当场昏死。
车祸现场很惨烈，我血流滿面，左右两耳边各一根蓝竹戳到我座位后面，座位后面钢板都被戳穿，头被两根竹子夹着，动弹不得，一根竹子戳穿我的眼角，不知道怎么反弹戳到了旁边的態师傅。熊师傅遭罪了，竹子直接从嘴巴里戳到两耳边岀，肉都翻开了，一片惨状，治愈后熊师傅破了相。
车祸现场一片惨状，公路边上的人见了，全力抢救。有的拿来锯子，有的拿来塑料布，奋力营救我们两人，好不容易救下车，只见两具活死人摆在路上，上面盖着塑料布。
当时两个人生死未卜，半夜路上车又少，徐师傅着急拦车，第一辆没有拦住，速都没有减就开走了。徐师傅冒雨跪在路边拦车，又没有拦住。又来了一辆小车，徐师傅站在马路中间，挥舞双手，完全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不知是小车师傅本身善良，还是被徐师傅感动。小车慢慢停了下来，徐师傅哭喊着小车师傅救救我们，小车师傅二话没说，帮忙把我们两个人抬上车。
往桃源医院急驶而去，赶到尧河渡口，停渡了。师傅把车停好，下车对着河对面的轮渡船，大喊救命，连喊几声，河水响对面轮渡师傅的听不到，倒把这边住的村民惊醒了，村民们冒雨来了十多个人，他们一起把手做成喇叭状大喊“救命啊，救命”！人多力量大，呼喊声压过了风声和雨声，对面的轮渡师傅终于听到了，马上把轮船开了过来，小车师傅听从渡船长的指挥开上渡船，轮船快速调头驶向对岸。
上了公路，小车师傅油门踩到底，一路狂奔，马上到了县人民医院。小车师傅把我们送到急救室，他默默的开车走了，他身上还留有我们伤者流出来的鲜血。徐师傅忙着救人，忘记了救我们的小车师傅，连姓名都没有问，可能急糊涂了，连车牌号也没有记住，只知道常德口音，真正的活雷锋！
我在手术台上几个小时，中间隐隐约约听到人说话，说我泪囊刺穿了，视力受损，今后凡是对眼睛有刺激的东西都会流泪。我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恐惧，又昏睡过去，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醒。
头和眼睛都用纱布包着，眼睛疼得历害，我以为是瞎了，大喊一声“天啊”！丈夫在旁边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我叫着喊着好疼，丈夫尽量放低声细语：眼睛受伤，不会瞎，现在是缝了针，等拆线就好了。我不信害怕瞎，一直叫喊着，丈夫劝不住我便叫医生去了。
忽然病房门响了一下，“妈！妈！”是两儿子急促的声音，听到儿子喊，我安静下来，怕儿子担心，我连忙答应，问儿子怎么来了，儿子回是校长通知班主任，班主任要他们来的。“妈妈”小儿子又喊我，小儿子性格内向，平常话不多，今天两个儿子连喊几声妈妈，喊得格外大声，格外勤，我心里高兴也忘记了疼。两儿子一个要高考，一个要中考，正是复习阶段，尽管我不舍，还是把他们劝走。走之前，大儿子说“妈妈安心养病，弟弟通过了桃一中选拔考试，己经是芦花中学的保送生。”
祸不单行，同年的8月份的一天，丈夫到牛车河收猪去了，晚九点还没有回。我担心时不时往马路上看看。晚十点左右，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响起，我快速拿起听筒，里面传来自报家门的交警队，说我站工人陈克福岀了车祸，已在人民医院抢救，望家属火速赶到。电话挂断，我像掉了魂一样，往医院赶去。
刚到病房，没有看到丈夫，一张病危通知单就送到了我手上。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愣了一会，又来医生要我签字，马上要做开颅手术，此时我突然无比冷静：“你让我看看我丈夫。”我幽幽说道，医生把我带到丈夫床边，我一看吓得半死，头肿得像西瓜，满身“西瓜汁”，我支持不住身体靠在床边。
医生叫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借着还残存的几分冷静，看了责任书，我问医生，开刀后有什么结果，医生回我小概率能活，百分之二十植物人，也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于是我决定不签字，保守治疗，不想他成为植物人，也不希望治疗不好还不是全尸。我的回答，医生吃了一惊，直勾勾的盯着我。当然最终还是达成协议一一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过程是漫长的，也是惊险的。每到下半夜，丈夫便开始吐血，大小便失禁，我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扦着的氧气瓶，他手无意识的要扒开，手不停的乱捣。没有办法我坐在他身上用两手按着他的双手，终于安静了。
这一安静就半个月没醒，医生几次催我岀院或者转院，没有希望了，准备后事吧。我就是不放弃，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医院就不能赶我走。有一天我坐在丈夫身边，帮他按摩，边按边说：“你真舍得走啊，你不醒来，我会累倒，把儿子留给谁照顾？要不我改嫁，随别人姓去……”
说着说着，丈夫的手指头动了一下，我先是以为幻觉，过会又动一下，这是真的。我高兴得连忙去找医生，医生过来检查：“奇迹，好现象，可能要醒了。”我像捡到元宝一样开心。
住院第十六天早晨，丈夫醒了，他母亲领着小叔子，小姑子来看他。婆婆和小叔子，小姑子都叫他，象叫壁一样，他不理不睬的，我推了他一把，妈妈叫你了，他回了一句：“谁啊，吵死人，别在这里闹。”这下好了，亲人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居然也不认识，真傻了啊。
过了一会儿，我试着问他：“我是谁？”“刘惠球呐。”极不情愿的回了四个字，再没有多的语言。就这样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岀院后回家养了一年，慢慢的认识人了，但貌似留下了后遗症，不发病就正常，只要一发病就头疼，烦燥，骂人，骂人当然是骂我，可能最记得住的人是我，不骂我骂谁呢？
唉！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别人都是放火者，我却是受害者，已经有两把火结结实实烧到了自已，好在第三把火迟迟没现，倒霉的日子渐渐过去，之后的生活也算太平无事。
年底时，八字路食品站终于摘掉了多年亏损的帽子，年底上级给我连升2级工资，表示对我工作成绩的肯定。全站工作人员团结一条心，三个合同制工人也转正了。八字路食品在我和同事们的努力下，有了生机，看到了希望，在职十二年，年年有余。我无悔当初的决定，在工作中体现了我人生价值！
借这个平台，我要感谢帮助过我的同事和领导，感谢尧河渡口的村民，感谢不留姓名救我的活雷锋。（哪个常德朋友看到了，告诉我，当面谢谢他是我多年的愿望）从那时起我一直怀着感恩的心做人做事。
一路走来，我深深体会到：十几年来，自己总是干着别人不愿意干的工作，承担别人不愿承担的职责，一生披坚执锐，迎难而上，任劳任怨，光明磊落，廉洁奉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无怨无悔。我用自己的业绩践行了一个知青，对社会，对企业，对员工的庄重承诺，更重要的是，我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代知青己进入耳顺之年，当年的少男少女，如今两鬓飞花，随着年龄的变化，生活教我们看待食物更加公正理智，我们的胸怀变得更加仁厚。尽管过去的社会已渐行渐远，这个我们存在过的时代已被历史画上句号，但我也得适应新的朝流，为自己的生活谱写新的篇章。珍惜当下，放眼未来，让我的人生继续闪耀！
（作者简介：刘惠球，1952年9月出生于湖南桃源县，1968年11月从湖南湘西钨矿下乡到桃源县剪市区，1979年招工回城，在食品公司先后从事出纳、会计、分站主任直至退休。）作者联系方式：18901511222（微信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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