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前锋
医院的病床上，床头的仪器发出“嘀嘀，嘀嘀……”的声音，一位身着毛呢大衣的中年男子焦虑地守在床前，床上躺着一位老太婆，看情形是母子关系。老太婆瘦骨伶仃，两眼无神，用微弱含糊不清的声音吃力地喊着:
几年前的一天，雨后初晴，晨风里夹着丝丝寒意，湿润的地面上起了层薄雾。老太婆像往常一样在马路边上散步，突然听见背后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吓得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发现一只小狗被行驶而来的小车压在轮胎底下。戴墨镜的司机按下车窗，见车轮只是压着小狗的后腿，便不以为然地向老太婆丢下几张钞票，驾车扬长而去。
老太婆一下愣住了，片刻之后，她拾起地上的钞票，将受伤的小狗轻轻抱起放在马路边上。这是只出生才两三个月大小的金毛犬，发出凄厉的惨叫，一条后腿被压断了。
“这是谁家的小狗，得赶紧救治呀！”老太婆守着受伤的小狗，一边纳闷一边盼人来认领这可怜的小家伙，还有司机丢下的几张钞票。
令人失望的是，周围看热闹的人多，小狗的主人迟迟没有现身。看着小狗受伤的后腿还在流血不止，浑身湿漉漉的发抖，老太婆动了恻隐之心，截下了一辆路过的车子，抱着小狗赶往医院……
此后，她便收养了这只小狗，并取了个喻意吉祥的名字——来福
老太婆孤身一人，远在外地工作的儿子每月给她寄些生活费，却一年难得回来几次。自从有了来福，她便将它当儿子似的照顾。刚开始时，来福被车压断的腿还一跛一跛的，由于受了惊吓，精神萎靡不振，吃的很少。老太婆除了细心照料，还常常抚摸着它的身体，和它说说话。来福受伤的腿很快痊愈了，平时节俭的老太婆，在来福身上花钱却一点也不吝啬，专挑贵的美食买，不久，来福的气色就好了很多。不管去哪里老太婆都会带上来福，来福总是走在主人的前面，遇到迎面来车子，赶紧用身体护着主人。
老太婆进医院之前，一天晚上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第二天便下不了床，原以为擦点常用的跌打损伤药，躺一两天会好起来，没想到情形越来越严重。来福守护床边不离左右，一会儿从冰柜里给主人叼来水果饮料等食物，一会儿焦躁不安地在主人床前来回晃动。老太婆挣扎着想起来，却一下从床上摔了下来。这可急坏了来福，它守着主人嗡嗡叫唤，老太婆好几次费尽力气想挪动一下身躯，却无济于事，便无奈地用手指着床头柜，来福好像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忙将柜子上的电话叼了过来……
一会儿屋里来了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他们将主人抬上了一辆白色的车子，来福忙跟着跳上了车，却被穿大褂的医生驱赶下来。车子开走时，来福跟在后面拚命的追呀，追呀，直追到望不见车的影子才无奈返回。
老太婆被送去了医院，来福独自留守在家，心里时刻惦记着主人的安危。终于听见外面小车喇叭响过后，一种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是他，主人的儿子回来了！
主人在医院里，她的儿子倒是经常回家里来，翻找那些他需要的东西，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走了。来福也盼着他回来，因为他回来有时会给它带些吃的，但他不是每天都回来，主人不在家里的日子，来福就这么饥一餐饱一餐地艰难度日。它侧着身子躺在门边，将一只耳朵贴在地面，渴望听到主人回家的脚步声……
主人终于回来了，坐在轮椅上耸拉着脑袋，是被她儿子推着回来的，来福摇着尾巴高兴得在轮椅前蹦蹦跳跳。若是平时，主人会将它拥进怀里，用手拍它的脑袋，主人稍不留意，它会伸出长长的舌头往主人的脸上舔一下。让来福感到吃惊的是，主人竟然不能走路了，一边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来抚摸它，一边用不太清晰的声音喊着它的名字。主人被她儿子从轮椅上抱起放到床上，来福跟着将主人脱落地上的拖鞋叼到床前。
主人大多数时间躺在床上，累了偶尔喊她儿子抱到轮椅上坐一会儿，来福再不能跟主人一起去外面遛弯，去超市购物了。家里请了位保姆，不知是保姆的厨艺差，还是这些天一家人心情不好影响了食欲，桌上的残菜剩饭多起来。保姆将它倒给来福吃，来福不习惯饭菜馊臭的味道，常遭保姆大声斥喝。来福听得懂那粗暴的语言，每当这时，它会摇着尾巴缓缓地走到床前，用满含委屈的眼神望着它的主人。
一段日子后，主人的儿子、儿媳从外地回来了，夫妇俩帮主人梳洗完后，换上出门时穿的衣服，带上日常生活用品，从柜子里翻出些衣裤被单，装了满满两大袋塞进开来的一辆黑色小车里，看似出远门的样子。主人被她的儿子抱上了车，来福也被吆喝着上了车。主人儿子夫妇俩一路上谈论着养老院的事，车子开得很快，透过车窗，来福看到的都是些陌生的地方。到了养老院后，主人被她儿子夫妇单独留在了那里。
黑色小车调头后驶离了养老院，当车子再次停下时，周围是来福从来没来过的陌生环境，车子停在一个停车场。随后，主人的儿子夫妇俩带来福下车散步，来到一个公园之中的花坛前，夫妇俩止住了脚步。来福望着眼前若大的一个公园，即兴奋又好奇，跑去旁边的树林里屙了一泡尿，东张西望，这里不比主人带它常去的地方热闹，人迹罕见，非常安静。好长时间没出来玩了，来福在草坪上撒欢打滚。
突然，来福发现那种熟悉的气息不在了，它在花坛附近仔细地寻觅一遍后，不见了主人儿子夫妇。愣了片刻，马上撒蹆往停车场奔去，来到刚才下车的位置，那辆黑色的小车却已经开走了。
它彻底慌了，茫然地在停车场与公园花坛间来回奔跑，一边低头寻寻觅觅……
从那天开始，来福就守候在公园花坛边当初跟主人儿子夫妇分开的地方，盼望着它的主人出现……
公园树林那边有四五只流浪狗，每只都脏兮兮的，瘦得像一伙衣衫褴褛的乞丐，见来了位境遇相同的伙伴，有的跑过来舔毛咬蚤；有的站在一旁“汪汪”地打招呼。它一动不动，只略微抬了下眼皮，似乎在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的主人只是将我遗落在这里，还会回来找我的。流浪狗们只好悻悻地离它而去。
腹中的饥饿提醒它去找些吃的。它站起来抖一抖身上的落叶和尘土，拖着瘦弱不堪的身躯，缓缓地朝停车场走去，那里有几个垃圾桶，希望能从里面找到点吃的。
每当来停车场找吃的时，它都会先去车位转一圈，它多想看到主人儿子那辆黑色小车，现实虽然令它每次都落空，但它还是没放弃。这次仍然像以往一样先去车位转一圈。终于，一辆黑色小车让它眼前一亮:这不是主人儿子的车么！它忙绕着车前后嗅了一圈，没见着主人的儿子，便返身向公园跌跌撞撞地奔去。快到花坛时，它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远远地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四处张望，是他，主人的儿子来找我了！它迎面跑了过去，中年男子发现了它，一边呼唤它的名字，一边半蹲着身子将它抱住。见来福眼里含满了泪水，中年男子抚摸着它的头，用十分愧疚的口气说:
“对不起，我们夫妇不该抛弃你，我妈要见你最后一面……”
中年男子征得医院同意后，领着来福进了一间病房，喊道:
来福听到主人弥留之际微弱的呼唤，泪水夺眶而出，一下直立起身躯用两条后腿支撑着，像只猴似的走到床前，主人抚摸着来福帖近她脸颊的脑袋，慢慢闭上了双眼，枯瘦的手指从它身上滑落下来，来福再也感受不到主人的温暧了。
几天后，看守陵园的老头在一块新立的墓碑旁，发现一只金毛犬，瘦骨嶙峋的身躯上盖了层皑皑白雪，匍匐着抬起头，仿佛一尊白玉雕像。老头想近前驱逐，却发现它已经死了……
周前锋，现居湖南省邵阳县塘田市庄上周家。喜爱文学艺术，一个将情感融于笔墨文字，寄托于河流山川的自由人。
本刊顾问：龙国武，刘诚龙（按姓氏笔划排列）
总编：唐白甫
主编、审稿:陆秀，唐建伟。
责任编辑:唐花阶，刘云雨，刘云洲，陈校刚，丁华。
副主编:李云娥，罗东成，刘慧球，杨国安，李婷，廖大秋，易小群，唐运亮，刘金群，刘云湘，刘青龙，刘肆梁，陈晓蓉，银红梅，果实，粟蒋，刘长军，周前锋。
执行编辑:唐白甫，陆秀。
投稿邮箱1058105799@qq.com陆秀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