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甄士华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四、梦兆前程景，路转偕峰回
爷爷生于晚清，童少时家境殷实，读的是家塾。家塾是真正的称谓，到了废科举办洋学以后，被贬称为私熟。同那一代大多数读书人一样，他的文化功底很好，懂天文地理，懂《易经》和《内经》。虽懂风水和卜卦，但从不为之。三个儿子中，他看两个大的都是不器之才，唯我父亲堪可培养。于是在他十岁那年，爷爷关起门来教他读书识字。一个多月的时间，读了童蒙阶段的《百家姓》、《三字经》和《油盐杂》。这时候我二伯闹腾起来了，说：“一个月下地搂柴禾也搂一大垛，学几个字不当吃不当喝，好整啥！”父亲自幼是个不吃眼角食，不听仄碐话的人，一看我二伯闹腾，就不再学了。到了青壮时期，正值抗日战争。二伯在湖北南漳县壮丁营出来办事，顺路代战友往家里捎封信。到了战友的家门前，手里拿着人家写好的信封，却得向街边人打听某人家在哪里。被问的人走到他跟前，看了眼信封，嘲笑地说：“你拿着人家的信封，上面写着地址门牌，你就站在人家门口，还要打听住在哪里。”至此，他才醒悟当初阻止我父亲读书识字是做错了，可为时已晚。父亲自己有这样的经历和感受，所以从不阻拦我上学。他常说：“你自己不学了，是你的事。你要学，我就是要饭，也不拦你，也要供你学下去。”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虽是年近七旬的老人，瘦弱且严重驼背，却一直勤恳劳作，支撑着这个家。国庆节以后，高招录取渐趋结束，我落选已成定局。父亲鼓励我：“能上就继续上，不要管你妈俺俩。”众多街坊和高中的老师们也都给以坚实的鼓励，不让我止步。10月中旬我又去插班学习了，来了个专职地理老师，他还从别的学校引来了几个大龄新生，和我年龄差不多。我们插班学习的几个大龄人，都是在庄稼地里弹腾七八十来年的老家伙。我和一位老兄又黑又老，女生们暗地里叫我俩“小四十”。那个高个子老兄，她们暗地里叫他“顶着梁”。高中男厕所的墙壁、二檩和椽子上，都是可做功课的地方。南头那一段是个小弟用粉笔写的政治知识点，中间一段是那个“顶着梁”老兄写的历史知识点。北头这一段，是我这个“小四十”写的英语单词和地理知识点，墙上画着洋流图和信风图。进厕所一抬头就能看见，一伸手就能写上。想起来啥，就随手掏出来粉笔，找个空地儿写上。听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我们都在努力向书中求索着。我是个胸无大志、见识短浅的人，不求颜如玉，能有个和我不同性别的就行。不求黄金屋，能跳出这片泥淖,让父母有个安度晚年的环境就好。地理课非常有意思，留心一下，可让人透悟自然之道和人生之道。如果掌握了它的基础知识，是文科高考中最容易得高分的一科。但诚心而言，新来的专职地理老师，还不如原来教历史兼教地理的崔老师，很让大多数学生失望。首先一点是，课堂上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问题，他用绕来绕去的话把学生们说得迷迷糊糊。每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不再听，按我自己的思路学下去。其次是，不管大小考试，还是平常说话，总是抬高他自己带来的那几个学生，这让原班的学生们很反感。我是相信梦境的，它是很奇怪的东西，有着很强的预示作用，有着很强的警示作用。11月份三天两个梦，展示了翌年的大致境况。第一天晚上的梦境，是在供销社收购部装了满满一架子车废品，要拉脚往县城送。车载沉重且脚下的路泥泞难行。正发愁间，家族中几个年青人赶上前来，拉的拉推的推，转眼间毫不费力就过了西寨外的石桥。抬头看去，前面是通往南边一个公社的大路，宽阔平坦。我看了看，稍带遗憾地说：“这要拉到县城去，不就能多挣几块脚力钱吗？”说罢，梦即醒来，其境其言清晰可记。这时心中思忖：明年有贵人相助，一定能走，但对所去学校会有差意。隔了一天晚上的梦境是：我去西边三十里的镇子看望朋友伯伯，途经一个村中大路时，两边都有狗窜着要咬我，我一边甩手一边走，狗总是窜不到身边，挨不着我。说话间就到了西边相距一里的田庄，抬头看去，刚刚碾压好的新修公路，宽阔平坦，旁边有人说，这是通往市里的公路。梦止而醒，一切清晰。我明白，这是昭示我明年必走无疑，虽有狗想咬而咬不着。如上文所述，翌年初夏他私刻公章犯了事，进了号里。虽是分分秒秒都专注于学习，但我从不熬夜，每天晚自习回家，只坐不到一节课的时间就睡觉。第二天早晨，约摸河南台开播起床。数九隆冬，起床时脸盆里的水是坚冰一块，要烧点热水，才能洗脸。如果困倦或睡意未消，就撩着脸盆里的冷水，边洗边拍打几下脑门。当时街坊中传言，说我为了起早贪晚学习，夜间不睡，困顿时就自己扇自己的脸，姐姐听了这种传言后，泪流满面。其实，离住房一丈开外，邻居的小茅屋里是通宵赌博的打牌声和争吵声。可能是他们出外透气或撒尿时，听到我冷水洗脸拍打脑门的声音，认为是我困倦时自己扇自己的耳光。1980年春节，是我此生独来独往的春节。放了寒假，学生们各归其家，教室和校园校都没人。真真是目不视色，耳不听音的环境。我拿了教室的钥匙，每天两晌步行三里准时去学习。教室背后的大黑板是备用抄写资料的，整天闲着。自秋期进班学习后，我把它利用起来，几为专属品。每天早读、上下午和晚自习结束时，我在黑板上抄满汉字连同英语单词，汉字在前，英语词在后。下次进教室后，先把英语单词全部擦掉，只留汉语。然后对着汉语，逐个写出英语单词。一板下来，大约50来个单词。第二天清晨进班后，擦掉已记熟记牢的，把残留的写在最前面，接着写出新的。整个春节没有走亲串友去拜年，家中来客了，我只陪着吃顿饭。饭后给客人打个招呼，就去学校了。聊天、送客都是父母的事。春节过后不久，镇上一年一度的庙会起来了。往年大都是大戏三台唱三天，这一年是大戏五台唱五天。客商云集，人山人海。离高中不远处，就是一台大戏的会场。锣鼓弦乐，唱段台词，赶会人的吆喝声叫卖声，在校园内清晰可听。很多同学都趁着课间或饭后去会场里转一圈，看看热闹。我每天都是出了校门就是回家的路，出了家门就是上学校的路，且只走背街小道。七九年秋期，原来“阶级斗争、地主分子偷生产队蕃茄”的英语课本不再用，代之以石版印刷的“《高中英语》代用课本”，共20课。七十年代未至八十年代中期，可能是石版印刷的回光返照，最后一息。八零年春，英语老师很是为我纠结了一段时间，他看我数学无起色，几次话说半截又打住。若任我仍报考普通文科，怕再是徒考一场。想劝我报考英语专业，又怕考不好会耽误我的前程。连续两三周的摸底小考后，他毅然决定让我放弃数学，专攻英语。随后上级通知高考英语考试范围，是代用课本的前14课。我在业余时间把后六课通读了一遍。那时发行的英语杂志很少，老师订了份《英语学习》，每期到手时都及时给我。往返学校的路上，看一篇短文或几个知识点，到家后就翻开词典查找那些不认识的单词。考前的二十多天里，英语老师动用自己的师生和亲友关系，从多处外地学校寄来往年高考模拟题，趁课外时间让我限时连续做了几套题，成绩都在80分上下。八零年高考前几天，雷雨交加，暑热难耐。外语考场设在县二高，距我住的镇子五六十里，一连几天的雷雨刚转晴，道路泥泞，班车不通。另一位英语考生是女同学，她父亲是公社干部，顺了县政府下乡办事的吉普车，提前半天走了。我干着急没办法，一个老同学在公社做勤务，他给县水利局下乡的吉普车司机说了好话，才顺车去了县城，没躭误第二天的考试。考试的那三天，天气响晴，热得人身上流油。白发苍苍的英语老师也从乡下来到考点，每场都陪着我们进考点出考点，一场都不落。外语考生虽然数学不计入总分，我还是考了，且是大丰收。做了一题因式分解，得了八分。地理考试那一场感觉很顺，做完题又检查一遍，还剩40分钟。考试结果是96分，占总分的四分之一。不知是否属实，后来听地理老师说，我的地理考分在当年是全地区第一。对那些以后不愿听他讲课的学生们，这也成了他训话的资本。从七八年秋开始学音标到现在，大约一年另十个月，功夫没白费。英语考试那一场，提前半小时做完了试题。语法填词题和英汉互译题，没占多少时间。最后一题是阅读短文填空（10分），一篇简述林肯的短文，不提供可选用词，十个空凭语境语感填入十个词。边读边填词，满有把握大概都对，只觉得那么熟那么顺，也顾不得想原因。出了考场见到英语老师和那位女同学，说到考题情况时，我说很顺利，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篇文章。女同学说：“嗯，是咱代用课本的最后一课。我想着考试范围是前14课，所以后六课没看。”我们当即翻开课本，重看课文，除了一空想不起来填了啥词，其余都对。八零年我高考语文政治各64，英语76，历史79，地理96，不计数学，总分379分，为全地区外语考生总分第一名。后来在学校见到语文老师时，他很严肃地说：“就你的情况，语文再添20分我也不满意。”老人家知道我的底子，对我是寄有厚望的。当时，根据《河南日报》公布的各科分数情况推测，我大约在河南省外语考生中居125到130名之间。由于信息闭塞，缺乏报考经验，又加上本科外语专业不录取年龄偏大的考生，所以本该上本科的分数，当年却被录入专科大学，正应梦境差意之处。万缘岂非命定乎？高考结束时，我估计能得350来分。后来每次再估计就少10来分，到被通知预选前，估计的分数只剩280多分了。越接近预选通知时间，越对所处境遇和前途感到无助而渺茫。有一天午饭后，为父亲的一件小事，我顿感伤心，戚切之甚，怎么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谁也劝不了。7月24日晚上，睡在煤渣拌石灰打制的厨房顶上，遥望星空，难以入睡。子夜时分，打着手电写下了对时境的感受，题之为《孤舟叹》：然而，第二天下午（父母最忌讳上午说梦），母亲面带微笑对我说：“夜儿黑（方言口语：昨夜里）做个梦，有人对我说'你是枯柳倒发青’，说不定你今年……”一两天后的下午，高中派校工李师傅亲自到家，通知我第二天去县城参加预选体检，并告诉我英语考76分。未完待续
甄士华，退休老朽，闲来无聊，着几笔过往事，以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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