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打给妈妈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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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土文学   

打给妈妈的电话

作者 |知意斋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妈，我想你了。”

站在公用电话机旁，秋盈眼里噙着泪，向电话另一端的妈妈说道。

上午课间休息时，秋盈在教室走廊里不小心踩到了同桌掉在地上的一支漂亮的签字笔，拿起来看时，笔杆没坏，但是笔夹却被踩断了。同桌原本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此时已抬起头，看到这情形，劈头就一顿臭骂：

 “长没长眼睛呀？这是迪士尼联名的哎！”

秋盈连忙不住地道歉，并表示自己会赔她一支。同桌却轻蔑地撇嘴道：“你赔得起吗？一支二十多块钱呢！”

秋盈一时顿住了。二十多块钱一支的笔对她而言的确是贵了点，这些钱够她吃两天的饭了。但接着她还是坚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我赔你，过完星期天来就赔给你。”

同桌这才不再说什么。紧接着上课铃声响起，物理老师走了进来。秋盈却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不安，心里盘算着该怎样省吃俭用节省下买笔的钱来。

一分神，自己的思路就跟不上老师的节奏了。物理本来就是秋盈比较薄弱的学科，这下子就更惨了。再过七天就要迎来期中考试了，这可是高二入学以来的最重要的一次考试。想到这次的物理恐怕又要考砸了，秋盈心中不觉更添了焦虑。

上午的放学铃声很快响起，同学们都像蓄势待发的箭一样飞离自己的座位，跑去餐厅吃饭了。秋盈却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起身。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她忽然很想念妈妈。

秋盈爸妈都在遥远的南方工厂里打工，一年到头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去几天。她和弟弟都被留在家中，与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平日里，秋盈一般只在周末回家的时候才与父母通个电话，汇报一下近期学习的情况。

最近为了迎接月考，学校已经两周没有给学生放假了，准备让学生们等月考结束再回家。秋盈知道爸妈工作很忙，一天需要工作十二个小时，所以在学校里几乎不和爸妈联系。

但这会儿，她却很想听一听妈妈的声音，妈妈应该也正在吃饭吧？秋盈拿起电话卡，走到电话机旁，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号码。

她以为会听到妈妈温柔的回应，没想到，听出是女儿的声音后，电话里却传来了妈妈有些责备的声音：

 “盈盈，不是没过星期天吗？在学校里没事别给妈打电话，耽误学习！”说着便催促女儿把电话挂断。

秋盈一时愣住了。

回到教室，班里还没什么人回来，秋盈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到自己的书桌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碰巧这时，班主任来到教室，看到了肩膀一缩一缩地抽噎着的秋盈，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你妈妈只是不太会表达自己的爱，她是怕耽误你的学习，别太难过，妈妈当然还是最爱你的呀！”

听了秋盈的诉说，班主任耐心地安慰她。可是秋盈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伤心。她理解妈妈，可她是多想得到妈妈温柔的回应呀！

接下来的时间，她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备战中考之中。周五下午考试结束后，她终于可以回家了。秋盈与发小周雯约好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秋盈与周雯同村，在小学时就是很要好的小伙伴，小学毕业后，又在同一所初中、高中就读。两人的关系自然比较亲近。而其他的那些小学同学，有很多已经陆陆续续地辍学，随父母外出打工去了，剩下的几个，有的在别的学校就读，也有两个虽然同校，但因为初三复读，不在一个年级，便少有联系。

公交车到了镇上通往村里的路口时，二人下了车，顺着回村的方向走去。天色还早，虽然离村里还有十里路，但他们还是没有让家人来接，而是选择自己步行回家，这样既放松了心情，两人还能多聊聊天。

路上不时有大货车与小汽车疾驰而过，带起一路尘烟，令人避之不及。偶尔还会响起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惊散那正慢条斯理地穿过马路的羊群，接着便有小羊羔惊慌失措的咩咩声和母羊温柔的回应声此起彼伏。路上的电动车与摩托车也很多，人们似乎都很匆忙，像秋盈与周雯这样慢慢地步行的人，除了那牧羊的老头儿，似乎便无其他了。

除此之外，便是一派宁静祥和的乡村景象了。路两旁是刚刚露出新芽的青青的麦田，秋日的夕阳温柔地洒在嫩绿的麦田里，那嫩绿在夕阳下更添了一层金色的光彩。不时有小鸟从空中飞来，在田里踱来踱去，悠闲地觅食。不远处的村庄里升起了一缕袅袅的炊烟，给这萧疏的村庄平添了几分暖意。

秋盈一边欣赏着这一路从小看到大的乡野风景，一边与周雯聊着学校里发生的各种事情。说起那天给妈妈打电话的事，秋盈开始羡慕起周雯来。

周雯的爸妈与秋盈一样，原本都常年在外打工，可是一年前，周雯的妈妈就回来了，很快又给周雯生了个弟弟，所以现在一直在家里呢。秋盈多希望自己在周末回家的时候也能见到妈妈呀！可周雯却不以为然：

“妈妈回来也只是为了生弟弟，再说，听奶奶说，等弟弟满一岁时，妈妈就又要出去打工了呢！”

两人的眼里不觉都有些神伤，她们都是懂事的孩子，知道父母外出打工也是为了多赚钱补贴家用，可她们的心里还是难免因缺少父母的陪伴而感到失落。

不知不觉就回到了村里。周雯家在村头，她和秋盈摆了摆手，就迈着轻快的步子回家了。周雯的家很大，宽大的院子里矗立着一座装修华美的三层小别墅，这是周雯上小学的时候盖起来的，周雯爸妈在外面工厂里打工手脚勤快，平时生活又比较节约，积攒了不少钱，又向身边的亲戚借了一些，便盖起了这座小别墅，当时也曾引得村里人羡慕不已。

秋盈慢慢地走在通向家门口的那条村子的主路上。路上只有很少的一些老人、孩子，还有一两个抱着娃娃的妇女在路边聊着天。有不少房子已很久无人居住，看起来破败不堪，还有些房子虽然是像别墅一样的三层小楼，崭新气派，却也门窗紧闭，很明显是无人在家。

在村里，除了少数的一些还在上学的，剩下几乎所有的年轻人，不论是否已经结婚，都选择了外出打工。除了过年、结婚、生娃的时候会回来一段时间之外，这些年轻人几乎很少在村里呆着。家里的土地要么被交给老人来种，要么租给别人，每年每亩地收上几百块钱的租金。

当然，老人种地并不很累，因为耕种、收获全靠机器，而庄稼生长的时节也无须太过费力，因为有杀虫剂、除草剂可以一劳永逸地帮助人们解决害虫和杂草的问题。

年轻人渐渐脱离了农民的身份，虽然在外地打工的他们总是被贴上“农民工”的标签。打工赚来的钱要么拿回村里盖房子，要么拿到县城买房子，虽然这些房子常常是空着的，但至少，他们的心里踏实了。

人们的物质生活越来越好，可村子，却渐渐失去了它的生机，变成了一个空心村。

秋盈回到了自己的家，晚饭做好了，爷爷奶奶正边吃饭边看电视，弟弟在镇上读初中，这时也已回到家里，见到秋盈回来，便喊她赶紧来一起吃。

电视上正播放着一个广告，卖“好神贴”的，爷爷奶奶看得两眼放光，秋盈却毫无兴趣，只是低头吃自己的饭。这时，爷爷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原来，妈妈在家长微信群看到秋盈放假了，便打来了电话。秋盈接过了电话。

 “盈盈，你们学校是不是考试了？你考得怎么样？”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可秋盈的心里却多少有些沉重。

“妈，刚考完试，成绩还没出来呢。

妈妈没再多问，转而对她嘱咐了一些其它的事情，比如花钱要节约一点，要孝敬爷爷奶奶，弟弟学习不好，要多关心关心弟弟的学习之类的事情，秋盈都一一地答应了。

末了，妈妈终于问起她那天为什么打来电话，可她终究是没能向妈妈说出那天的事情来。她知道妈妈在外不易，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同时，她也不想让妈妈为钱心疼。这些钱，她省一省就够了。她只是说：

“妈，没什么，我只是想您了。”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吃过晚饭，弟弟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视，秋盈却不喜欢那个节目，她去厨房洗了碗，陪奶奶说了会儿话，洗漱完毕，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家里没有电脑，秋盈也没有手机，她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那是林语堂写的《苏东坡传》，同学借给她的。

认真读书的时候，她的内心是丰盛的，因为她在与伟大的灵魂对话，在探视一个伟大人物的人生，并借此观照自己的人生。读着读着，那些学习中的、生活中的不愉快引起的心中的委屈、烦恼，似乎被一点点地抚平了。

困意渐渐袭来，秋盈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梦里，正是热闹的春节，爸爸妈妈都回到了家里，妈妈拉着秋盈的手，正准备一起去镇上赶集，家里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秋盈也开心地笑着，却似乎怎么也笑不出声，她于是努力地想发出声音，好让爸妈充分感受到她高兴的心情。声音是出来了，她也被自己的笑声吵醒了。睁开眼睛来看，夜正浓，窗外，只有一轮皎洁的弯月挂在天边，还有几处寥落的鸡鸣与犬吠之声。

作者简介

个人简介：知意斋，女，社旗人。一个人到中年终于能够定下心神开始写作，并爱上写作的人，对世界、对生命仍葆有无限的好奇与热爱。愿不忘初心，不忘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