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特稿◇老师，我为啥总是想起您（兴隆乡中校长篇）
01 初中，到兴隆乡中读去
认识我的读者不免又在挑我的语病，这是咋说哩，你在罗庄小学留级了吗？那时有办学能力的小学，都设有初一初二，小学毕业全盘端入本校初中部，美其名曰“联中”。既能普及初中教育，又能减少学生住校的不便，这似乎能给读者一个完美的解释。当年罗庄小学五年级和初中部教学能力不俗，有王洪力、王廷民、马书然等名师。五年级小学毕业时四十多名学生，一举升入兴隆乡中十四名，这个数字十分惊人。但是全都留在本校读初中，很多人心有不甘。随着班里同学悄悄减少，才听说很多人主动放弃联中优越的条件，直接去了兴隆乡中就读。在交通和经济尚不发达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人们的交往圈子一般就局限在十里八乡。我爹赶紧去乡中找门路，不去不知道，一去才发现乡中的校领导、老师们不是亲戚就是朋友，沾亲带故还不老少哩。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国字脸，络腮胡，浓眉大眼，中等身材。举手投足彬彬有礼，待人接物和蔼有加，堪称谦谦君子。自家的亲戚小辈，本来已在拟录取名单，这点闪展腾挪还是有的，我于是顺利入学就读。我爹带我去报到，舅爷爷说，孩子搁哪哩，我咋没看见？十一岁的小孩，每天家校往返六趟，再加上放羊、玩耍和疯疯打打，日行至少两万步，仅靠那些纯绿色碳水化合物，绝对没有多余的营养，身材匀称苗条，完全可与黑豆芽媲美。夏秋季节风餐露宿的，被时光装扮成黑里透黄的保护色。除了乡村野孩子外，没交过别的朋友，没见过罗庄小学以外的世面。虽说是亲戚，但是人家是场面上的亲戚，又是本乡最高学府的最高首长，心里还是相当有陌生感。所以小心翼翼地躲在大人身后，你要能看见我那就奇怪啦！王校长住在校内东北角，东屋最北头两间。室内陈设简单，最豪华的家电不过是一台晶体管收音机，上面盖着一块蕾丝花边斜方布。他很少召集学生大会，如果讲话也是慢声细语。绝少批评学生，也不太监督早操出勤。学生勤奋，老师自律，一切都是那么岁月静好，秩序井然。有一次，伙房做饭的师傅和学生不知为啥吵起架来，最后似乎要动手。一个年轻的师傅从房间拿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八宝流星锤，说话之间就要练起来，任谁也劝不住。正在吃饭的王校长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寥寥数语，各自罢兵收家伙回屋不提，一场蓄势待发的恶仗就这样消散于无形。这位老校长给了我到更高一级的兴隆乡中学习的机会，从此认识许多德才兼备的老师和身怀绝技的同学。真是精彩人生路，视野大不同。在他任期内，尚有升学预选制度，被预选上的有资格参加中考。县一高中跟中师中专争夺各大乡中优秀生源，每年提前预招少年班。兴隆乡中名噪一时，人才辈出。一年后他退了休，仍住在校园内东北角，早晚洗漱、就餐还经常见到他，师生们仍把他当做主心骨。后来，他搬到县城和家人住在一起，父慈子孝，其乐融融。我的第二位校长是从罗庄小学调来的马进华老师，我和他同村，辈份上称呼他爷爷。始终如一的寸发，细长的大双眼皮，薄薄的嘴唇，严肃的表情，不怒自威。每逢跑完早操在操场上集合，马校长总是会讲一番话，无非是纪律、学习、安全。具体内容无从记起，印象最深的，是体育老师整完队，马校长讲话前喊的列队口令。“高誉同学！……忘了？！稍息！高誉同学！……又忘了？！”他的声音干脆高远，七八百人列队的大操场上不需要扩音器，每个人就听得清清楚楚。马老师以前在罗庄小学当校长时，每逢讲话前必定喊口令“高誉同学”，先向同学们问好，学生迅速立正表示回敬，不必出声。他再喊口令“稍息”，然后还有一句啥要求性的话，我记不全了，我相信一定会有细心的读者比我记得清，还会在文末留言补充。而他到了乡中，来自别的小学的同学那里知道这么陌生的规矩？应声立正的，都是来自罗庄小学的学生。这种特殊的问好，如同上课前班长喊的“老师好”，而老师要回“同学们好”一样，来而不往非礼也。“礼之用，和为贵。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所以马校长以重礼仪、讲规矩闻名，都是上讲究的。他穿戴整整齐齐，行事规规矩矩，为人方方正正，百毒不侵，这些军事化的传承，应该来自他的某位雷厉风行的老师吧！我和马校长的二公子营军叔分在同一个班级，那时候周末是单休制，星期六下午放学可以回家，星期天下午就要赶回学校，我和营军叔经常跟他一起步行返校。马庄到乡中八里路，沟沟坎坎，打打闹闹，我们小孩平时要步行一个小时，哪里不平哪有我。而跟着校长就大不一样，他大步流星，勇往直前，一步管我们三步，四十分钟就能到校。我们俩搁后边只有连走加跑的份，顾不上说闲话，气喘吁吁，效率极高。时至今日才明白一个道理，领导为啥看不得员工闲着，得空就找活儿干，原来人闲生是非，心闲生余事！心里没事才是境界，岂不闻“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么？在八十年代中期严打之前，社会秩序有点乱，夜里甚至有坏人到宿舍捣乱。他号召学生们组织起来知更夜巡，师生同心维护校园治安。每个班级每晚派出三五名学生，轮流排班打更夜巡，休息点设在乡中大门内的乡政府教办室，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堂屋内除了大会议桌外，还有木质联椅，深秋初冬季节夜里很冷，联椅上又硬又脏，不能睡觉，十几岁的小孩哪里熬得了夜？唯一的玩具就是手摇的电话，墙上挂着两节为电话供电的旅行暖壶大小的干电池。胆子大的，铆足了劲摇电话手把，当听到对方有个女声接话时马上挂掉。几次三番，可惹恼了对方。像今天的手机、微信、网络通信手段一样，那时的电话也全都透明无秘密可言，对方是县教育局总机中继线，人家很快找回来，肇事者统统写了书面检查，具结悔过。憋足了劲要立功的学生们虽没再抓到过啥坏人，校园从此倒没再遇到啥慌乱。知更夜巡对那段时期的校园稳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至今想来校长功不可没。他又是个原则很强的人，刚正不阿，是我少年时期心中的硬汉形象。他在任时期，学校整体受社会风气影响学风下降，一些学生不务正业，三教九流思想严重。学校根据实际情况对一部分学生进行留级或开除处理。学，大门敞开；玩，卷铺盖走人。被纪律处分的学生浪子回头，知错改错，刻苦勤奋，最终顺利考上高一级学校，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马校长治校有方，后来调入县二高中任政教处主任，颇有政绩。这位周校长发不盈寸，二目有神，中等身材，有棱有角，极有威严。记得他有两件衣服穿起来很有派头，一是蓝色中山装整整齐齐，二是黑色大衣风度翩翩。足蹬一双钉了铁掌的尖头皮鞋，走啥路都踢踏有声。印象中常不自觉把他和哪位历史名人联系起来，比如北洋舰队致远舰的管带邓世昌，或国民党政府代总统李宗仁。周校长强调最多的学习方法是温故而知新。他说，人的遗忘速度是很快的，据统计头一年忘一半，三年忘三分之二，十年就剩十分之一了。他要求同学们对新知识的学习掌握不要太过自信，要趁早晚自习多加复习背诵，牢记在心才是属于自己的。我想他是对的，三十年过去了，我只能想起他这些话来，已经属于记忆力超常了。周校长胸怀公平正义。伙房经营有方赚了钱，他会要求定期杀猪放票免费回馈学生。猪肉煮熟还要切出大大的肉片，炖一大锅萝卜粉条。师生均可获得盖了总务处大印的一张油印的免费券，可兑换一碗荤菜，两个白馍。饭场洋溢着欢声笑语，吃在嘴里，美在心里。这样的好事，盼着天天有。平时每到吃饭时间，周校长就好像交通警察指挥交通一样，出现在伙房卖饭窗口外维护秩序，卖饭师傅和学生各行其是，效率提升。更重要的是，在排队买饭效率上，终于实现了男女平等。周校长对调皮捣蛋的学生尤其严厉，恨铁不成钢，常常气得眉毛倒竖。自我约束能力不强的学生见了他常躲着走，很多人最怕他钉着铁掌的尖头皮鞋。周校长住在大门南侧西屋，当过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可能是教语文课。他们班有位同学花言巧语、神出鬼没、偷鸡摸狗，弄得不得安宁，一众师生拿他苦无办法。问题反映到周校长处，他沉吟半晌，未置一词。听说有一次晨读期间，这位性格桀骜不驯、又丝毫不受委屈的师兄犯在周校长手里，却不受管教，又出言不逊，结局可想而知。那位师兄惨遭皮鞋之刑，身中“六合彩”，伏地束手就擒。三年级二班从此安定，平安无事。这位校长长乎脸，戴眼镜和帽子，精神抖擞，慷慨激昂，像一位历史人物。如果我说特别像电视剧《长沙大会战》里出演敌方最高指挥官的演员，读者可能会心一笑，但这明显不是不敬尊者，非我本意。他住室门口挂的名牌是繁体字，有的同学把繁体的“漢”字念成漠。但这位贺校长所作所为证明他心如沙漠，绝非冷漠。贺校长有一天早上派人叫我去他办公室一趟。我惴惴不安，一路上心情忐忑，猜想凶多吉少，不知又有啥短处被他抓住了，盘算着如何化解。“最近咋样啊？你这次考得不错，第一名。你把这些资料拿过去，给同学们发发，不够人手一份，你看着分吧，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一高，有啥事来找我。”我仔细一看，是最近三个月的《作文周报》,一大摞,以前没见过。这也是我初中临近毕业，才人生第一次受命于学校最高长官，受宠若惊。一切都源于那个考试第一名，原来和领导的距离竟然可以如此接近。由此得出一个不完全归纳的结论，世间好多事往往这么神奇，要想成功引起他人的注意，最起码某一方面出类拔萃、与众不同。欲知初中的班主任老师怎样适用这个定理，请看明天发布的《兴隆乡中·班主任篇》，敬请期待。作者简介‖张春雨，男，45岁，社旗县兴隆镇马庄人。现供职于某垂直管理机构驻山东单位，居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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