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河

时常忆起儿时家乡的小河。

依山的村子厚重，傍水的村子灵动。

小河在村东侧，由北向南流过，夏天水量充沛，冬天几近干涸。

一场暴雨过后，小河水位陡涨，几乎满槽，水流颇为湍急。贴近桥沿处，泛黄的河水夹裹着枯枝，拥挤着旋转着急速冲入桥洞，出桥则倏然放缓，像逃离狮口的羚羊无需再拼命奔跑。坐在桥边，脚伸进河水里，任由其冲刷厚厚的泥巴。看着冲刷干净的脚丫，望着滚滚远去的河水，胸中顿时涌起了“濯足万古流”的豪迈气概。

平日里水可没这么深，能及臀已算不错。河两岸种了很多的紫籽槐，枝繁叶茂，几乎覆盖整个河岸。众多的青蛙藏匿其中，昼夜鸣叫，一块礓石扔去，叫声骤停，纷纷跃入水中，传来“扑通”声一片。常有人抓了青蛙去吃，我是断然不吃的。老人说青蛙是益虫，吃了会“害秀命儿”。

小河是天然的浴场。酷热的夏天，干了一天的农活，出了一身的臭汗，到小河里泡一泡洗个澡还是很惬意的。约定成俗，男女分段。女人们的浴场就在村口处，男人们则要向北跑得远一点。静静的坐在水中，会有小麦穗和石光皮来啃你的腿脚，痒痒的，很是舒服。如果感到疼了，那一定是被蚂鳖吸了，尽快上岸，拽是不管用的，须用鞋底狠命的摔打，方可迫其松口掉落。据说蚂鳖可深入肌肤，未曾见过，被吸出血倒是常有的事。若是白天遇到蚂鳖，必然用棍儿将其翻将过来，皮内腹外，非置烈日下暴晒不能解心头之恨。

河坡略显陡峭，下河冲力大，颇具危险性。有一年冬天河边植树，浴场处的半坡种了一颗杨树。至来年夏天，小杨树根基已趋牢固。下河能靠其缓冲，上岸可抓其借力，每次拉拽根部总有泥土散落，时间长了，小树根基逐渐松动裸露，众人皆言此树不长久。说话间夏去夏复来，人们惊奇地发现小树根基更加稳固，除根部略弯曲外，树干竟较其它杨树更显粗壮。环境虽恶劣，小树却能在逆境中奋力生长，众人皆感叹生命之顽强！

相比晚上小河里安静地清洗，午饭后的洗澡才是半大孩子们的重头戏。

小河水浅，不能凫水。四队桥东有一堰池，深度适中，可供戏水。夏日午饭后，半大的孩子们便聚集在这里，打水仗、扎猛子，凫水。军哥的水性最好，凫水速度快，扎猛子时间长距离远，一众人等皆抓他不住。

我也是在这里学会凫水的，姿势还颇为标准，尤其在看过小狗凫水之后，对此更为自信。上大学后，第一次在标准的泳池内游泳，这泳姿很是引人注目。

堰池不大，洗澡人数众多，清水很快变为泥浆。在水里泡得时间长，直至嘴唇发紫，手指泛白皱皮，方舍得出水 。本是为了清洁，出水时身上的泥却比来时更多。指甲轻轻一抓，即有白色印迹出现，大人们会以此来检查是否去洗澡了。如果没请示而擅自去洗澡，那是要挨揍的，毕竟池塘洗澡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小河的东侧有一条浅浅的排水沟，常年无水，草长得十分茂盛，适合放牧。夏日后半晌气温稍下降一些的时候，大家都会来此或放牛或放羊。上至七旬老人，下至乳臭顽童，皆可成为其中一员。大人闲谈说笑，孩童追逐打闹，牛羊欢快鸣叫，一时好不热闹。

我家的那头牤牛，体格健壮脾气暴躁，不适合放养；家中亦未养过羊，因此家中并没有放牧的传统。看着别人牵着牛羊从家门口路过，每每心生羡慕。

有一次，姑奶从潘庄回来了。跟姑奶一起来的，除表叔外还有两只小羊。

姑奶身材矮小，还缠了小脚，十几里地虽不算远，可回来一次也十分不易，需表叔拉架子车送。得知姑奶回来了，众侄孙都来看望。

大伯家的忠哥问好：“姑奶来了！”

姑奶却笑着训斥他：“楼，姑奶嘛，能说‘来了’！”

有一年过年走亲戚去姑奶家，中午吃饭时，正当门的座位大人们都不愿坐，我看不下去了说你们不坐我坐，结果被他们取笑了好几年。

姑奶下午回潘庄的时候，我已经牵着两只小羊加入了放牧大军。

牛吃草大嘴张开，长舌一卷，脖子一甩，一片草就被其吞入腹中，豪气冲天。

羊吃草小嘴微启，几不露齿，挑挑拣拣，恨不得一次只吃一棵草，扭捏得像个小姑娘。

红日西沉，炊烟绕村，两只小羊的肚子已经滚圆，只顾玩耍不怎么吃草，应该是吃饱了。颇有成就感，牵羊回家，晚饭吃得理直气壮。

几天下来，发现小羊吃草的时候并不乱跑，不必一直盯着，隔会儿看一下，只要不进庄稼地就行了。自己也敢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了。

三哥他们昨天晚上去北村偷瓜了。北村在河的上游，一块西瓜地紧邻小河。他们仨人趁黑潜入瓜地，抱着摘得的西瓜爬至河边，将西瓜沿河坡滚入河中，然后起身大摇大摆的沿河回村。西瓜顺流而下，自有人在村口河边等着捞。想必那西瓜是很甜的，讲述的时候他的喉结不停地跳动，似乎在吞咽口水，眼睛还向北望着西瓜地的方向。

八叔他们又打架了，这次却是吃亏了。东村演电影，他们一干人相约去看，因与该村素无恩怨，所以并未戒备。等发现势头不对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南村的仇人围起来了。前几天他们把南村的人打得不轻，今天人家是有备而来，手持棍棒上来就打。八叔他们被冲散了，慌乱中他跑进了一个厕所，顺手捡起两块砖头敲得哐哐响冲外吼道：谁进来砸死谁。追赶的人稍一迟疑，他赶忙从厕所后墙翻出跑了。直到后半夜，他们的人才陆续逃回村子，好在无人受伤。八叔直言后怕，如果被堵在厕所里，非被打残不可。扬言此仇必报。

从他的讲述中得知他们这一茬人自有一个江湖，地位是靠实力打拼出来的，本村的年轻人人多心齐，打遍周边无敌手，江湖地位很高，无人敢惹，这次是大意才失了荆州。听他这么一说，我赶紧环视了周围几个村庄，好像比往日矮小了许多。

一日去放羊，路过村东场，一群小伙伴正在骑三轮车。那时候自行车都很少，三轮车更是稀罕，更为关键的是三轮车不用学，蹬着就可以走了。我赶紧把两只小羊拉到河东排水沟，将它俩系在一起，看着它俩专心吃草了，急忙跑回场里排队骑三轮车。

三轮车是两前轮，车斗在前面的那种。有人坐车，有人骑车，有人追车，气氛热烈，争抢激烈。

不知玩了多长时间，忽然想起两只小羊。飞奔去看时，小羊已不见踪影。问遍放牧的人，均称没在意。河东田地里种的大多是苞谷、高粱等庄稼，根本望不出去。

小羊消失在茫茫田野中。

刘备当年望徐庶欲砍树林，我今日寻羊羔想砍庄稼。

遍寻不得，天色已晚，只得回家低头坦白：两只小羊丢了。

看我难过的样子，父母并未过度责备，这倒让我更加自责了。

过了两天从东南村传来消息，有人捡到两只小羊，父母前去认领，对捡拾人自是千恩万谢。

羊失而复得，我内心的愧疚才稍稍减轻。再放羊，寸步不离，不敢有丝毫大意了。

河边演绎了无数或喜或悲的故事，小河只是静静流淌…

小河，只是一条排水渠，渠岸自张营向南逐渐高出地面，形成高岗，渠被称为岗渠。

岗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河流，但这并不妨碍她作为河的形象留存在我的记忆中。

沿岗渠西路向北到独柳树可见柏油路。柏油路左转可通南阳，右转可达社旗。村里一茬又一茬的年轻人从这条马路外出闯荡世界，打拼自己的一片天空。

岗渠向南伸向无尽的远方，两侧是辽阔的田野，稀疏的村庄。这一方天地显得那么的宁静深远悠长！

作者简介：落叶知秋，社旗县大冯营镇张营村人，现居郑州，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