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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爷六奶

我的高祖父高祖母共同养育六个孩子,四个男孩,两个女孩,老四爷是他们最小的儿子,六爷是我老四爷的长子,我的父辈们经常说的口头禅——老四门,是指我高祖父高祖母养育的四个儿子长大后开枝散叶,成家立户,一辈辈人耕读传家,一代代人生生不息。

我属于二门的晚辈,我爷爷是我老爷(曾祖父)的长子,是他这一辈人的老大,六爷只比我的大伯父大三岁,六爷当过兵,识文断字,知书达礼,59年和六奶成亲,育养六个孩子,我们堂兄妹十几人亲切称呼的玉姑、会姑、小钧姑、小玲姑、大浩叔、小锋叔既是我们的同龄人,又是彼此的发小,家挨的近,一抬脚就到,经常端着碗串门聚堆吃饭,遇到六爷六奶改善生活,总能解解嘴馋。

姑侄、叔侄成天在一起疯跑玩耍,但辈分有别,幼时无知,总是羡慕他们和我们一样年纪,却比我们兄妹长一辈,时常纠结于辈分低,甚至是远门的族亲,他还是个吃奶的娃,我就得叫小爷……从不去考究一族累世聚居一村,我的家族有怎样的辈序字派。

六爷六奶二人颜值高,心底善良,乐于助人,有手艺、有才艺,在邻里亲朋心里,口碑好,我大伯、二伯、我叔、包括我三达、五叔生活上遇到一些沟沟坎坎,都要找六爷——他们的六达商量沟通,六爷俨然成了和他年龄相差无几的侄儿们——我的父辈们的定磐石。

六奶在上世纪80年代初因胃病早逝,当时六爷六奶的两个幺儿还未成年,三十多年来,在我玉姑(我六爷六奶的大闺女)的扶持下(玉姑拥有经营头脑和运行能力,创建俺村第一个面条铺,第一家馒头屋,成立俺村第一家香油坊,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带领几个弟弟妹妹发家致富,赚得人生的第一桶金。

她和姑父一直在娘家门里居住,最大限度缓冲了六奶去世对这个大家庭的冲击,私下里,我们兄妹们都称她为花木兰,在她十二三岁的年纪,爱唱戏的六奶想把她培养成一名花旦,在农村的戏曲舞台上,曾尝试出演兵将和少年花木兰),六爷一步步从艰难的生活中熬出来,打发我的几位小姑姑出嫁,迎娶两位小叔叔的媳妇,六爷真是操碎了心。

2014年,我二伯去世,2015年,我婶去世,80多岁的六爷协助亲人办理后事,指导晚辈解决疑难问题,从通知姻亲旧眷,到行事禁忌等等事无巨细一一叮咛指点,安抚临事有点慌乱的晚辈,分清轻重缓急,梳理清晰的办事流程,遵从老家风俗礼仪,妥善安置相关事宜,成为我的兄弟姐妹们的稳心石。

六奶年轻时喜欢唱戏,她在70年代末,曾登上搭建在村北的戏剧舞台,扮演女花旦,古典的身段,曼妙玲珑,咿呀吟唱,迷倒众生,可谓水剪双眸雾剪衣,当筵一曲媚春辉。那些年,村子里每年都要邀请外地戏班子来村里唱戏,爱屋及乌的六奶总会从戏班子里挑出一两个她中意的角儿,认他们当自己的干闺女干儿子,扯几块花布,割两斤肉领家里吃顿饭,干亲就认定了。

六奶利用见面的空歇,鼓励年轻的角儿好好练功,争做更好的角儿,我想,六奶心里一直有个当家花旦的梦,但因时代的局限,她的才艺梦只好寄托在她的干儿干女身上了,这些来自更偏远更贫瘠地方的年轻人往往感激涕零,他乡遇知音,一杯薄酒尽余欢,遇到知戏懂戏爱戏的伯乐,素味平生的唱戏人和戏痴戏迷一见如故,说不完的话儿,拉不完的家常。

下里巴人渴求阳春白雪,感同身受六奶的作派,心服口服六奶的心气儿,在七八十年代连温饱都难解决的广大农村,追星和说戏何等奢侈,又何等不合时宜!老成世故的人总私下里鄙夷六奶,说六奶经常和戏子们掺和,不务正业,作为在六奶身旁长大的孩子,我待到中年,才能真实的领会六奶的这份苦心孤诣,汗颜自己的后知后觉、愚昧麻木,偏信一些“流言蜚语”,甚至还暗暗指责六奶的花哨,年轻的六奶若能生活在今天,依靠她的天分和努力,我相信她一定能圆梦舞台。

六奶虽然因病早逝,她对生活的美好盼望,她内心里对戏剧的热爱,都能在我的几位小姑和小叔身上看到影子,这种复制和传承在潜移默化影响着他们的生活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他们不断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吃苦、敢打拼,通过自己的勤勉努力,踏实进取,如今都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这些足以可以告慰天堂里的六奶。                                      

小时候,每每过年,少不了杀年猪,村子里要有杀猪的,总能看到六爷的身影,总会有很多人围观、看热闹。六爷有一手杀猪的绝活。

六爷身手不凡,一个锋利的刀子刺下去,就会将猪扎个透心凉,这就是给猪放血,热腾腾的鲜血会顺着刀口流进盆里,盆里由东家事先盛些的清水,应该是防止血液的水分过度蒸发吧,六爷要求东家拿着也是事先准备好的小擀杖不停的在盆里搅拌,防止猪血凝成血块。

猪血放干净后,接下来就是给猪吹气了。给猪吹气,也是力气活,只有肺呼吸量好的人才能胜任。

只见六爷将衣服袖子挽起来,拿起尖刀,在猪的一条后腿上划开一个口子,然后,再拿起一根约一米五长的钢筋棍——杀猪的必备武利器,从划口子的部位进入猪的身体,钢筋棍是游刃在猪皮和猪肉之间,就这样,六爷拿着钢筋棍来回捅了几下后,抽出钢筋棍,然后,一只手抓在猪腿有血口子的下方,另一只手则扯起猪皮,两腮鼓的高高的,嘴对着血口子后就开始往里吹气。

六爷的脸憋的通红,不断地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见此情景,有的邻里乡亲感觉好玩,忍不住发出笑声。

六爷用手紧紧抓住猪腿,然后缓了一口气说:“别笑,你们一笑我就使不上劲了。”

说音刚落,就会有更多围观的乡亲哈哈大笑。

住在六爷家对过的柏大爷逗六爷:“六弟,你行不行,不行换人。”

东家说:“换人行,你来吹?”

柏大爷听完笑笑摆摆手:“我说笑话还行,吹猪我可不行,还是六弟来吹吧。”

大家听到柏大爷说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旁边的七爷(六爷弟弟,他经常给六爷搭把手)又对柏大爷开了一句玩笑说:“大哥,你吹猪不行,吹牛行。”我们几个爱凑热闹的孩子,也能听出个“眉眼高低“,也附和着大人一起笑的前仰后合。

嬉笑间,东家用劈柴火烧滚的一大锅沸水冒着热气在等待使用。

吹气后的猪身子饱满鼓胀,便于把猪身上密密麻麻的鬃毛清理干净。

七八十年代杀个猪就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喜庆的事,东家提前给六爷打好招呼,说住日子,这边东家提前在院子里盘好灶台,几个大人将一口大锅固定好(我们村里当时很容易见到这样的大锅,可能是吃食堂大锅饭时留下来的)。

六爷让东家把猪抬到木板或水泥板上,然后把一桶桶热水浇在猪身上,六爷判断烫的差不多了,就手持刮刀,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猪毛刮的干干净净。

猪毛清理干净,六爷先用尖刀在两个猪腿末端各冲开一个口子,两个铁钩子从开口处分别挂住猪腿,将干净的猪挂在东家提前架好的木架子上,六爷再次用热水冲洗一下猪身,刮净一些遗留部位的鬃毛。

此时东家会递过来一支烟、一杯热茶。稍事休息后,六爷进入下一环节的忙碌。

开膛破肚是六爷的拿手好戏,他手中的杀猪刀就是外科大夫的手术刀,手法娴熟,游刃有余,干净利落,似庖丁解牛。猪心猪肺猪肝冲洗后挂在树杈上,猪头猪肠猪肚猪肾等先搁置一边,回头清理。

然后是分割猪肉,左右邻里根据需要,要多少六爷就割多少,东家在一旁过称、收钱、甚或记账、赊账。当时农村还很贫穷,村子里杀猪,条件好一点的用现钱购买,条件不好的家庭,东家先记账赊肉,过一段时间,再上门收账。当时的猪肉价格一般在七、八毛钱,现在看似便宜,但在当时买猪肉也是一笔大开支。

六爷将拔下来的猪蹄夹子分给我们几个小孩子,猪蹄夹子里面会塞实猪油(一般是六爷从猪肠子上刮下来的油,我们几个小孩会收集很多,盛在小碗里,放在山墙、烟囱等背阴处备用),再加一根用棉花搓成的细条(细棉条在沾满猪油的手心里捻搓几下,),再把一米多长的高粱杆一端用小刀切个口,把猪蹄夹子卡在这个切割处,刚好猪蹄夹子的开口朝上,就是猪蹄灯了,猪蹄灯是我们小时候过年时,除夕熬年用的,手籀着,像个小火把,尤其是在正月十五晚上一只手籀着猪蹄灯,一边提着奶奶给我们备留的N把刷子骨朵去屋后堤坝上疯玩,抹上猪油的刷子骨朵随着我们用力的飞甩,变成一个个风火轮,直至把对岸的小伙伴们甩败,退出隔河对阵比赛的舞台,我们才意犹未尽,像一群打了胜仗的士兵凯旋而归!

猪的膀胱也是给孩子们玩的,六爷会将膀胱清洗干净,然后用力吹气,膀胱就会鼓起很大,就像一个气球般大小,吹好后,系上一根绳子,我们就可以拿着玩了。

六爷有时也会帮邻里清洗猪头猪肠,动手能力强的邻里自己也会捯饬干净。

东家一般会准备一大块臀尖犒劳六爷,块大块小,随东家的心意,六爷从未争竞过。邻里族亲,有约必守,有求必应,六爷早已习以为常了。

去年12月初,86岁的六爷离开了他几十年和睦相处的家族亲人,我的叔伯兄弟们一起归家送六爷最后一程,我们怀念他,我们爱戴他,亲人们建议我写一点文字记录六爷的生活往事,随着回忆的一点点深入,三十年前,在六爷六奶身边长大的印记在我的脑海里清晰如昨!

愿六爷六奶在天堂安息!

爱您的孙儿敬上!


作者简介:堤坝漫语,女,社旗县人,自主创业者,乡土赊旗忠实粉丝。喜欢乡土文学,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古人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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