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town Central Plains
给在外打拼的家乡游子一个寄放心灵归宿的地方
乡土文学
作者 | 张晓辉
原创 | 乡土中原（ID：gh_06d145e3125e）
01
初夏，晚饭后刮起凉爽的风，我正在门口玩，看见爹一边回头瞄我一边快步往外走，那是要甩开我出门的意思，妈在后边喊：赶紧跟着你爹，快点，他看电影去呢，让他带你去。
“去吧，去吧，轻易不放一回电影”奶发话了，爹只得回头一把拉上我，带我去张庄看电影。
走到张庄，却没有放电影的迹象，一问，原来是后张庄（也可能是王庄，记不清楚了，就算是后张庄吧）放电影，一群人又接着往后张庄走。
放的啥电影？别说现在不记得，当时也不知道，因为去得晚，爹拉着我，换了几个位置，才勉强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荧幕上晃动的人影，人影看不清，说话的声音却很大，像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不像我们平时说话的声音，回去给奶奶学，奶奶说，那是电音，加了电的，所以声音很大。
看也看不清，听又听不懂，走得还很累，到了还得站着，我很后悔跑这么远来看电影。很多东西，听着很好，没见过觉得很新奇，真看见了，也就那么回事，比如那天晚上的看电影。
真让爹说着了，没看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电影散场的时候，爹把我叫醒了，拉着我往家走。
正睡得香，忽然被叫醒，当然不想走路，爹只好把我背起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可倒好，热闹门道都不看，上梦庄去了”爹背着我边走边说。
这明明是后张庄，怎么又称了梦庄。
我没问，只想赶紧回家，太困了。
爹却不困，也不累，背着我走得很快。
“妮儿啊，拱夹脖儿吧”爹说着两手往上一拉，把我拉到了肩膀上，双肩一抖，我就坐在了爹的肩膀上。
真高啊，远处的房子，树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似乎离天上的月亮都近了。
爹快步走，我看看月亮还在后边跟。
“爹，月亮跟着咱走呢”“是啊，月亮是咱家的呀”
这个，我真不信，因为东院的姐姐说月亮是她家的，因为她走哪里，月亮就跟着到哪里，她还说，她去外婆家，月亮也跟着去了。
虽然月亮不一定是我家的，但是，月亮照着真亮堂啊，脚下的路明晃晃的，一直向前方延伸，路两边的庄稼也看得清清楚楚，包谷，红薯，棉花......一块田接着一块田。
四周月光皎洁，头顶星河辽阔，爹的肩膀温暖宽厚，那时，爹不过三十出头，年轻，健康，把我扛在肩上走路依然两脚生风。
02
奶奶的娘家很远很远，在离我们村四十五里地的陌陂街，不知道咋测量的，奶奶说得有整有零，就是四十五里。
那年春节，奶奶决定回娘家，坐汽车回。
天还不亮，妈做好了饭，让我和奶奶吃了好去镇上赶车，大家都说那种车是洋火盒车，现在听了名字都知道，那车没法坐，可当时我很兴奋，因为那是第一次坐汽车呀。
离镇上有将近十里路，奶奶拉着穿戴一新的我，爹拿着礼品，几个人摸黑赶路，真冷啊，冻手，冻脚，风吹在脸上生疼。
奶，我冷！我走着走着不想走了。
“跑起来，一会儿就暖和了”爹把两兜子礼品背在身上，跺着脚跑起来“你看，就这样跑，一会儿就不冷了”
“到你表伯家要懂礼法，筷子叨菜不要光挑那好吃的叨 ，不要筷子跟推小车一样不停，叨一下，放下筷子等等再吃，谁问你多大了，你说交新年三生儿四岁，问你哪儿的人，你说南乡大马庄的，记住了吗？”奶奶一路走一路不停地交待我，从决定带我去，奶奶已经反复交待好几天了，我已经会背。
记住了！
回答有点心不在焉，我在看远处，天色微亮，远处一串一串的，像星星，却不在天上，还忽明忽暗的，我抬头看看天空，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挂在天上，像刚睡醒的眼睛。而那些又是啥呢？遥远而神秘。
“爹，那是啥？”我指着问爹。
“那呀，是电灯，快到镇上了，那就是街上的电灯”。
原来电灯这么亮啊，像一串串星星一样，老远老远都能看见。
我们并没有走到街上，而是在离街不远的路边一个小房子前停下，爹说那就是车站，我们就在那里等车。
一等二等，车就是不来，站的久了，又开始冻手冻脚，爹四处捡柴火，路边等车的人也开始捡柴火，爹从兜里掏出火柴，划着一根，生起了火喊我过去烤，说烤一会就不冷了。
车来得太慢了，人们开始议论，到底去社旗的车过去了没有，爹却不着急，他带着我围着还没燃尽的柴火转圈跑起来，边跑边教我搓手。说这样就不冻手了。
车终于来了，人群呼啦一下围上去，车上早已经挤得满满的了，奶奶自己先挤了上去，爹把我抱起来递到车上去，我的四周都是腿，头顶上是谁的箱子篮子包袱，压的出不来气儿。着急的大哭起来，爹还没走，站在车门口喊着，注意别挤着小妮儿，俺的人娃儿啦，别挤着了。
有人闪开了一条缝，车门呼啦一下关上，车哐当哐当往前走了，父亲还在后边喊，招呼住别挤着小妮儿，招呼住呀。
我看不见前边的路，也看不见车，只知道挤在人群里东摇西晃，真成了洋火盒里的一根火柴。
爹焦急的喊声渐渐远了，“人娃，俺的小人娃别挤着了”洋火盒带着我一路颠簸向前走。
03
爹问我，想不想去太和，当然想了。
“那你吃完饭别吭声，别让你妹妹看见，跟着我就走，我带你去太和赶集去。”我看看在一边玩的妹妹，有点于心不忍，但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爹借了大伯的自行车，出了大门就把抱在了自行车后座上。“抓紧车座，扶好了，掉下来我可不回去找你”。
出了村一路向东，走到东岗大路上往南拐，坐在自行车上，回望村庄，在低洼处，绿树掩映。阳光洒在绿油油的庄稼上闪着银光。
忽然，眼前暗下来，绿油油的庄稼叶子上不再闪光。
“爹，天怎么黑了？”
“云彩挡住太阳了，你看看那边，是不是还有阳光？”
果然，不远的前方，田野是金黄色的，像是谁把阳光一刀切开一样，一边晴一边阴。
“再大的云彩也不能把太阳都挡住了，你看，咱往前走，就又走到阳光下边了”爹一边蹬车一边说。
还真是的，很快我们就走到了阳光下，好晒呀，真热！田里还有很多人在干活，他们不怕热吗？
“爹，天这么热，干活的人不嫌热吗？还不回家？”
热也得干呐。干活干活，干了才能活，干活就不能怕苦怕累。
我听得懵懵懂懂，苦和累，离我很遥远，我不用管。
我只看见阳光下的田野，道路，村庄，像被镀了一层金，大路向远方一直地延伸，延伸，辽阔的田野在我面前铺展开来。
爹把车蹬得飞快，有风从我耳边呼呼地吹过，一切都那么美好，过去，现在，未来像美丽的画卷，正向我打开.......
04
爹走了二十多年了，刻骨铭心的悲痛，撕心裂肺的大哭，都已经淡了，远了，我很少和人提起，身边的人和事已经纷纷扰扰，忙个不停。唯有童年的这几个瞬间，越来越清晰，在某些恍惚的刹那，一下子就涌上心头，是那么暖。
这一生，如果有且仅有一个男人，格局比我大，能力比我强，眼光比我长远，却不嫌我愚笨幼稚，愿意陪我一起成长，那么，这个男人只能是我爹。
行文至此，我又想起那些个温暖的瞬间，那是阳光，是月光，是星光，是无边暗夜里橘黄的灯光。足以融化余生所有的寒冷，治愈余生所有的伤痛。
作者简介
乡土文学《乡土中原》（Hometown Central Plains）发布
总编 | 赵华胜
总顾问 | 王学章 王书义 梁铜勋 刘永科
特约作者 | 晓辉 丽萍 尚钞 春雨 松克 春兰
特约美编 | 穆青冬
（所有排名不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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