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8·八分和一分半》
父亲第一次破天荒的
跟四队的干部粗了脖子红了脸
母亲则是呼天抢地声嘶力竭的哭闹
年底评工分,年轻力壮的父亲只有八分底分
别的男劳力都是至少九分,九分半,十分
十四岁的姐姐,底分也只有一分半
比同小队同龄那芦杆似的女孩还少半分
可姐姐干的活,比她多而且苦,而且姐姐很忠心耿耿
母亲在评工分的小队长家里闹过之后
一脸绝望地回家
父亲耷拉着两只手,耷拉着一颗脑袋
跟在后面,像挨了批斗的四类分子
母亲走路的双脚
跺得地上的寒气都四散逃去
父亲的脸孔,又恢复了不温不火的神色
母亲像只咬人的疯母狗,
一路上不住数落父亲:
“没气魄,软骨头,烂番薯”,还差点
骂出了父亲的“番号”(绰号)
父亲终于被憋出了男人气……
吵完一架,已是深夜
父亲和母亲黄牛角水牛角,各自睡去
父亲跟弟弟睡一床,母亲则跟我睡一床
姐姐独自睡在上楼房的板床上
唉,天好冷,被子硬得能磕出鼻血
第二天早晨,姐姐上灶头
舀水,切青菜,下饭娘
我坐在灶下的矮凳上生火
黑头火柴泛了潮,我一根接着一根划
丢掉,再划,再丢掉……
姐姐拿了扫帚去门口的街路
扫垃圾,以填补猪粪
吃过早饭,我只好担惊受怕地去上学
父亲在楼上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家里,又得有几天没生气了
除了偶尔几声,抑或父亲抑或母亲
从喉咙底部硬挤出的咳嗽声
此起,彼落
像是也在吵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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