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日子溢满香
我是一个不太喝酒的人，但公公钟爱喝酒，尤其是白酒。
只要他双眼一闭，小酒杯往鼻前一晃，那琼浆玉液溢出阵阵清香，任凭什么酒都能让他猜对。
因为我不喝白酒，所以一直不太理解白酒到底有何种魔力，能让我公公为之着迷。见我茫然，公公笑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尤其是有的酒，纯馥浓郁，历久弥香啊。”
公公的话，让我思绪千万，一些温暖、感人的往事瞬间迎上心头。
01
2019年，我登记结婚，从此有了爸和妈。从小养我长大的姑父给公公打了很久的电话。电话里的姑父哭了，他说，“然然从小命苦，是我们把她拉扯长大的，如今，然然嫁了一个好人家，我感谢你们。”
公公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含着泪水打开酒，对着视频举杯，“话不多说，都在酒里，这孩子我们家一定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亲家，您就放心吧！”
那一刻，千言万语都融进了酒里，一家人的情义更热辣浓烈了。这份情感，悄然化成一股暖流，淌进了每个人的心底。
结婚前一天，公公兴奋得睡不着，半夜将我和爱人拉到储藏间，掀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旧床单，里面全是一箱一箱的上好白酒。
他说，“这酒存有十年了，就是为了在你们的婚礼上喝，如今得偿所愿，终于要开盒了！”公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开心地像个孩子。
结婚不久后，我生下了儿子小德。全家人再次大喜，除了一大桌子的好饭好菜外，酒更是不能少的。太爷爷已经到了耄耋之年，他年轻时就很能喝，而今年龄大了，考虑到身体健康，我们都担心他再喝酒伤身。可他却乐呵呵地举起杯说，“我们刘家终于有人接户口本了，这大喜的日子哪能不喝酒？”
说完举杯庆贺，一口闷掉了杯中酒。
02
2019年年底，疫情以凶猛之势袭来。我们被封于家，数着日子在家等解封，等开工。
我爱人，作为家里的顶梁柱，面对着生活压力和职业困境，长久积累的情绪让他紧绷又无法适从。当他与家人意见相左时，我公公从不会向别的父亲那样，非打即骂，命令或是言语伤害。
他总会做上一桌好饭，开上一瓶好酒，就像好兄弟那般，乐呵呵的与儿子聊天；听难处、听苦楚。酒过三巡后，大家都微微醉了，爱人也不再假装坚强，原本藏着掖着的话也一并吐露，而公公更是爱的支持，肺腑之言。他们两人，手拉着手，抹几滴眼泪，这边的感谢父母，那边的展望未来。
我帮他们添茶水时，一丝浓郁的酒香扑鼻迎面。我也忍不住轻抿了一小口，醇厚绵柔，辣中透着形容不出的香。
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我们或苦或甜的人生底味啊。酒，沉淀过后才能更香醇，人生也是如此啊。
03
今年过年前夕，爱人从外地回了家。我们难得有上了十天团聚的时光，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我们家必定是要喝酒的。一大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喝，也提起了当年爱人考学的那段时光。
2003年，爱人准备去北京报考中央戏曲学院的表演系。
他背着大黑包，只身跻在学校旁边的小旅馆里，每天天没亮就起床去皇城根底下踢腿。当时同行的考生中传言说要想被录取，得有“门路”，得花点“心思”。于是很多家长开始蠢蠢欲动了。
公公婆婆听说后，非常担忧，他们生怕爱人考不上，于是就瞒着他去筹划。但当爱人得知后此事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公公。那是一天下午，他在电话亭里斩钉截铁地说：“爸，你放心！我不相信人人都得找“门路”才能上！我告诉你，全国有一个能不靠关系上的，那就是你儿子！”就这一句话，让公婆红了双眼。
考试结束后的某天，婆婆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还是北京打来的。电话里的人自称是系主任，还说爱人录取了。 婆婆忙问名次怎么样？系主任只说了一句“很前很前”。
放榜当天，爱人挤在人山人海里张望，一张大红榜贴上，正数第一个就是他。果然不负众愿，考了2003年的全国第一。
他的母校拉上了横幅，当地记者也跟踪采访，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在庆祝宴席上，爱人演讲了《母亲的爱》让在座的众人纷纷掉泪。公公也抹着泪，高举酒杯对儿子说，“微醺是烟火，清醒是生活。谦虚努力，为梦想……干杯！”
那段往事讲着讲着就到了新年，十二点的钟声从电视里敲响。
婆婆的声音将我从万千思绪里拉回来：“吃饺子啦！真正的年夜饭，其实就是现在！”。
公公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上了酒，我“嘶拉、嘶拉”的嫌辣，公公却笑着道，“白酒，是父亲才懂的酒。酒过半生苦，回味几分甜，世间多少事，一杯敬余年啊。”
爱人也附和道，“故事是有，就是费酒。”
我没太听懂他们话中的深意，但此刻，小小的酒杯碰撞在一起，热闹温暖的氛围让我幸福欢喜。爱人再次端起酒杯，品了一口，感慨道，“这酒，真香啊。”
“又是一年啊，老儿，新的一年再接再厉！”说完，父子俩相视一笑，干了。
我微红着眼，看着对面的小酒盅，有些恍惚：爸手里的只是酒吗？不，是金榜题名时的骄傲；是喜结良缘时的激动，是儿孙出生时的喜悦；是四世同堂时的满足；是爸妈相濡以沫的浪漫人生，也是我们一家五口的岁岁年年。
我们一同守岁，听着爷辈父辈的流金岁月，回忆那些似水流年的好时光。爱人问我：“岁月是什么？”
我只能说，苦楚良多，平淡磋磨。
可我问爸，他却说，“人生圆满，叱咤风云呐！能和你妈结婚，是我这辈子最有福气也最幸福的事。你妈这媳妇当的好，老婆你辛苦了！”公公举杯相敬，婆婆笑意吟吟。
“爸，您这是喝了酒才敢说的真心话啊！”见公公向婆婆表白，我们起哄道。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酒承载着感情、文化，更承载着岁月弥香，就如我三十岁的人生，还是酒刚下肚的辛辣，对面六十岁的人生已经甘之如饴、唇齿留香了。
日月更迭，时光慢慢，只要心中有情，身边有爱，那每一天都是岁月弥香。
（完）
作 者 | 印 小 然
编 辑 | 白 襟 宇
主 编 | 邹 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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