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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波澜”与“人生最曼妙的风景” ——评施施然诗集《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

“命运的波澜”与“人生最曼妙的风景”

——评施施然诗集《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

by 尤佑

施施然,诗人,画家。西川谓之“蒸汽时代的唯美信徒”,于坚认为她生不逢时。或许这不是民国,亦不是英雄时代,确是世相驳杂的全球化复杂境况,于此要活出些诗意的韵味来,实属不易。从本质上来看,施施然是追求淡定与从容的雅士,但面对苍白现实,她显然有些失望,有拉锯般的疼痛。那些微妙的暗物质,以及看似毫无关联的人事物,让她相信“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

《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分为三辑:世相、半生记、时差,收入了诗人百余首近作。可贵的是,诗人的诗歌本色并非轻歌燕舞,也不是形而上的空洞抒情,而是出自灵魂的幽暗本色。我始终相信,一个人难以在诗歌里伪装。即使诗歌的技术可以模仿,但思维本质难以掩盖。施施然在创作这些诗歌时,显然遇到了生命的漩涡,这不亚于一场大病,但是面对世间的臆断、人身攻击,诗人的态度可从诗歌中窥见。

她以诗歌的形式回应了那些网络上的流言。况且,做一个诗人如此艰难,那她为什么不放弃呢?这显然出于非同一般的爱与唤醒。

我悲伤,是因为人生之路走了近半才知晓

尽头是死亡。

我悲伤父母离开我,在我懂得反哺之前,懂得将养育爱子之爱

分一半给父母之后。我悲伤我生下孩子,迎接他的其实

是一天一天,走向死亡。我悲伤。

我悲伤我纵是极尽诗情画意,也不能阻止粗粝的雾霾进入亲人的肺腑

就像错判,冤狱,政治,黑幕,奸杀,强拆空气一般

围绕着众生短暂的一生。我悲伤。

——《我悲伤》

世人惶惑为何?潜存于心的死亡意识会不会是根源?不得而知。但狭隘的悖论以及生命的局限性让世人感到切身的悲伤。这是所有人的悲伤。诗人站在不惑的年龄,感受到一种怅惘。那来自繁衍生命的困惑,因为爱变得虚无,每个人在历经世事变幻后,情感的落脚点都是亲情。施施然在《我悲伤》中表现出的人之为人的局限性,也因为如此局限、繁衍生命却无法传递爱,无法看透世间的纷争,而悲伤。生命就是生死兼容,美丑并蓄。对此,人间毫无疑问,只是因为企图不一,所以现实变得参差不齐。施施然似乎体验着冰火两重天的生活,她煎熬着,带着唯美信徒的诗歌信仰去迎接每日朝阳,但网络时代的人情舆论犹如洪水猛兽。她显然为此而牵挂过、忧心过,命运的波澜在她身上显出不同常人的浪潮。“直到一切归于平静”,是诗歌的恩赐。或许《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是一部告白之诗集。既然世间悲伤在所难免,那么为什么不用诗歌去宽恕呢?不用诗意去平复那些因此而妄加猜测的心灵呢?诗人说,“曾经对巨大的水域怀着尖锐的恐惧,大海掀起风暴。无边的引力,仿佛罪孽。”显然,诗人不是畏惧自然之海,而是人言可畏的人潮人海。人性固有的弱点让世相荒诞不可解,施施然本是柔弱的女子,但其内心因诗意而强大,也因诗意而坚定。

如诗人潘洗尘所言,一个坏蛋写不出好诗。依我看,当下中国的诗歌生态并不正常。有些曾经怀有诗意的人,历经世事摧折,未能真正抵达诗意世界,反倒沾染了世俗的污浊之气;也有些诗歌油子,曾经写过一两首好诗,但如今江郎才尽,却占尽诗歌资源,不服岁月;还有一些人力求推翻、革命、重建诗歌美学的传统诗歌逆子、现代诗歌先锋者诸如此类,仿佛人类的思想史就是一部斗争史。加之以网络传播,造谣滋事者不再少数,听信谗言、不辨是非者也大有人在。近几年,诗人施施然显然成为诗歌圈的绯闻人物。某些新闻已经完全超越诗歌的底线,而是以谩骂、侮辱为主导。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诗歌生态。“黄金假面后我看到的常是,人骨的白”,此为赤裸裸的现实世相,黑暗似乎毫无理由地指向她。面对命运的波澜,施施然保持克制,镇定,用诗歌还击那些面目狰狞的诽谤者。

很明显,《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是一部告白之书。她将近几年所承受的内心压力转化成诗歌,释放出来,做出沉默的绝地反击。这恰恰是最有力量的明证。如果没有这段“黑暗”的遭遇,没有那些漫天辱名的网络信息,诗人或许还停留在高雅的美学追求,那样的诗歌因空洞抒情而显得轻如蝉翼,但现实的苍凉给了诗人阐释生命的最佳角度。她起身抄底,从一味赞美世间、复古思维到体验痛苦、直面现实。其实,真正的诗歌生态不是说没有更替、正直,而是应该就诗歌本身而言的。正如诗人与桑德罗·特劳蒂见面所探讨的诗意与艺术一般:

罗马帝国建都后,"万城之城"雄踞

梵蒂冈,巴洛克,斗兽场,文艺的复兴

在这淡蓝色的星球上,条条大路

通罗马,但太多的人,像铁轨的两端,各死各的

终生不得一见。然而

我们要谈论的是激情、"无限的诗意",以及该死的

"怀旧"。一个古国蹒跚走来

而它的文明正在腐烂。喧嚷的集市繁华如昼

良知却在缺席。房屋被推倒,灰色丛林像一声声冲天的呐喊

而沉默的更加沉默。一切都在洗牌

重建。我们的父亲消失在回家的路上

我们的灵魂已无处安放--如果说,还有灵魂的话

当然你不会懂得。也或许,你是对的,放弃这些古老的石头房子

让眼睛和新鲜的大海谈一场恋爱

望着晨起的云朵静静地飘浮,翻滚,在浓密的树梢上

红葡萄酒,绿芭蕉,孩童般的生命力--

有一天,一切都会消失。但艺术永恒。诗意也是。

——《致桑德罗·特劳蒂》

随着全球化蔓延,日常经验日渐复杂。曾在广州美术学院进修的诗人,与意大利罗马美术学院终身教授桑德罗·特劳蒂采风时相遇,大画家为诗人画了像,并慷慨赠送,诗人以诗回赠,这本是诗人画家间正常的诗画唱和,可是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世间的每一次相遇似乎都有预谋,都牵涉到某种攀附或企图。面对世间的主观臆断,诗人能做些什么呢?诗人在《致桑德罗·特劳蒂》彰显出两块壁垒,艺术家所谈及的是“激情”“无限的诗意”“怀旧”“艺术”的永恒,而世间则“喧嚷”“良知缺席”“文明正在腐烂”。当代社会人们意识形态的混乱,及人间非正常生态让诗人深感愤怒,不仅是物欲横流的问题,“沉默的更加沉默”,几乎无人讨论灵魂问题,关键是正义何在?或许,世间不会存在绝对的自由、公平、正义。假若诗人离开了“古老的石头房子”,获得某种程度的放逐的自由,但命运的波澜始终存在。真正的心灵之海在于内心的淡定与从容,而非“红葡萄酒,绿芭蕉,孩童般的生命力”。

人生南北多歧路。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劲心情,总把流光误。“黑暗”的挣扎,并未浪费施施然的流光,却让她诗歌的灵魂流出。阅读这本证词式的诗集,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觉醒的力量。彷如《半生记》中所指:“在这人世活着/我宁愿微阖起双目/只有写诗的时刻/我的瞳孔大睁/清晰地看到这世界累累的伤痕/而我的眼神/清澈依旧”,施施然在诗集中反复提及那些属于自己的童年记忆,《雪落童年》中的“如母亲偶尔严厉时的脸/置身于通向学校没膝的深雪”;《小兽,或追寻》中的“我曾欢笑着坐在父亲的肩头,当/父亲从银杏叶飘落的冬日走出家门之前”;《梳头》中的“现在,她端坐在梳妆镜前,抚着/稀落的头发,忽然发现:刘静、冬梅、胖子、四眼儿…”毋庸置疑,诗人的抉择符合生命意识。即使外部世界纷乱复杂,文学的魔力就是引人内修,回到生命内部就回到了文学的本质。正如著名诗人西川评述:“当美善遇到丑恶,如果不选择回避,就会变得锋利起来。这是我读施施然近期诗歌的第一感受。她的诗歌的体积感,她的语言的重量,她在下手写作时的准确而决绝,使这个来自蒸汽时代的唯美的信徒具备了恶狠狠地处理当下生活的能力。换个角度说,她展示出了一股英豪之气。而她本质上是一个细腻的,讲究品位的人。”

艺术见真性情。从施施然的画作和诗歌中,可以看出她敏感而孤绝的性情。她追求高贵、优雅、静美。“我眼中只看见了美的东西”,是为她的艺术求索最高境界。但诗人并未因为追求美而变得虚无空洞,而是做到了细部准确。在诗集后记《诗画合一的重新理解于思考》中阐释的自己试图继承和探索中国古代文化中的“诗画合一”这一传统。施施然介于诗画两种艺术之间,将其完美融合在一起,建立了属于自己的诗歌美学。她所擅长的工笔国画彰显了其线条构图的精确性,也正是这一点融注于诗学中,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力量。汉字本质上是写意的,在象形外表的遮蔽下,施施然还原了日常汉语的魅力。其直接运用就是汉字的线条构图法,力求删减中国古代诗词中的意蕴的虚无部分,精准地表达事物内部的情感。

诸如《饮茶记》之类的叙事诗,体积庞大,构图典型,情韵充沛。众所周知,“记”,是古代的一种文体。主要是记载事物,并通过记事、记物,写景、记人来抒发作者的感情或见解,即景抒情,托物言志。运用于新诗,做到了事、情、理的高度融合。“妇人”饮茶的场景真实再现于诗歌之中,“白瓷茶杯”“太平猴魁”,而妇人的沉闷于惶惑也尽在诗行中。穿插的语言“一切都乱了,世界/仿佛被注射了过量的激素。”提纯了诗人对世间的看法,同时也准确地表达了诗人的情绪根源。可谓一语中的,让读者能在叙事的场景中,准确地摸清诗歌的情绪。这种语言嫁接法在雷蒙德卡佛的诗歌中也经常用到。

而“墙上的日历穿越时间碎片/翻到了二十一世纪。而人们的思维/还活在历史的体内,戴着文革时代的/红袖章…”诗人在面对无法理喻的主观臆断,内心的愤怒可见一斑。在平静的饮茶记事中,诗人的情感袒露得恰到好处,那些污浊之事就像“茶叶渣滓”被弃置,而诗人啜饮的是美,是万物静好。从这些“记”诗歌中,可以看出施施然对诗歌语言嫁接现实构图的诗学实践是卓有成效的。

诗集的第三辑“时差”是游历诗歌,或国内的山河小景,也有异国风情。既融情自然的古朴之美,又有对比反差的现代性。诗人继续在形象与意象之间转换,践行她的诗歌构图美学。

诗人游历在宝岛台湾的淡水小镇,用诗意的文字写自己的见闻感想。她采用的笔法是鲜明的绘画技巧。造型、色泽、方位融合,让人身临其境。“蓝色”的渔船、“低垂的云层”“黑鹅卵石”“大黄狗”“俏丽鸥鸟”,画面感极强,且各种事物的特征都是极为准确的。同时,“木质栈桥”“淡水小镇”“生活这本俗艳小说”“新鲜的牡蛎”将如常的生活事物意象化,非常准确,“镶嵌”一词除了介绍淡水小镇像牡蛎一般的造型,还凸显出其可贵之感。

诗人、翻译家王家新认为,施施然的诗歌日渐走向开阔和成熟,有一种天然的优雅、古典和温柔的气质,但是也有着她的疼感,她的不动声色的洞察,她的随时间而来的智慧。如此评价,非常准确。我们可喜地看到施施然面对庸俗的日常,没有被洪流所吞没,也没有丧失理智,以“公告”或“反讽”来回击谣言,而是向诗歌内部精进、开拓,此为正常的诗歌生态。文人相轻,自古有之,但可以笔伐,不可辱名,《唯有黑暗使灵魂溢出》显然是精神上的胜利。作为诗人的施施然也因黑暗给予的阵痛而抛弃了云端的缥缈感,让诗歌更接地气,链接记忆,浮云半生,因祸得福,已然有成熟的况味。而“诗画合一”的诗学构建依然在路上。我们有理由相信:兼画家、诗人于一身的施施然,面对命运的波澜,她会感受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不仅是葡萄酒、威士忌、绿芭蕉,蓝色的大海,更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是灵魂的蜜汁。

2017/4/4草稿

尤佑,80后,青年诗人,有作品发表于《星星》《诗潮》《诗歌月刊》《中国诗歌》《芒种》《鹿鸣》《中国诗人》《审视》等刊物,诗歌入选多种选本,著有诗集《莫妮卡与兰花》等。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浙江嘉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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