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三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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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的社会中提到钱，大家可能第一印象就是各种各样的纸币，而按照中学历史课本的说法，世界上最早的纸币是宋朝时发行的“交子”，此后的元朝和明初，官府也陆续发行了各种各样的纸币，但是这样的纸币并没能维持多久，有的纸币甚至成了王朝灭亡的重要原因。
按理说比起铜钱或者银子，纸币携带和交易都很方便，大家为啥放着纸币不用重新捡起金属货币？这历朝历代的朝廷都发行纸币，又为啥玩不下去？今天就来聊聊这个话题。
在北宋之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古人们做交易要么是以物易物，要么是用铜钱，金银或者布帛这些等价物，比如唐朝白居易写的《卖炭翁》最后，“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在这里布匹就充当了等价物，以彰显朝廷象征性地“买”了这车炭，而不是“去县城下馆子都不要钱”。当然，这样的交易能够进行，很重要的一个前提在于这种一般等价物的价值能够得到公认且能自由流通。相比于易腐烂的布匹粮食，铜钱虽然携带不便，但充当这样的一般等价物还是没问题的，所以被自发地使用了相当长的时间。
然而在北宋初年的四川，铜钱的使用被施加种种限制。本来此地盛产铜矿，铸造铜钱毫无问题，然而宋太祖赵匡胤下令回收四川的黄金、白银和铜钱，运往中央，铸造铁钱代用，并禁止带铜钱入四川，也禁止铁钱流出四川。这等于是以朝廷命令的方式对四川进行了一次釜底抽薪式的经济掠夺，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铁钱成为四川的主要货币。
相比于铜钱，铁钱更重价值更低，笨重且难易携带，有的商人出一次门得专门雇一辆牛车运铁钱，再加上还有不少小作坊私铸铁钱，铁钱的信誉急剧下降，民间贸易需要一种新的媒介。在这种情况下，交子也就应运而生。
这个“交”在古代四川的俚语中指的是双面印刷，“交子”指的就是双面印刷的票据凭证。在这样的票据上通常会印刷房屋人物等图案，一张交子值多少铁钱，则是商户填写的，随时可以兑换，所谓“书填贯文，不限多少，收入人户见钱，便给交子”。一开始交子的发行者是成都的一些富商，大商家在各地联合设立交子铺户，只要存款人预先存钱到铺户、交付手续费，便可在指定商家消费，而发行交子的富商们也会用各种纹路密语给交子做各种防伪措施。这样的媒介当然有利于交易，所以一经推行，就被迅速推广。
从这个意义上讲，交子的出现的确是为了方便交易，但这一切的起源，也还是宋朝初年官府人为在四川造成的交易障碍。
当然，这交子也有各种风险，最大的问题在于商铺未必能兑换出交子票面上填写的银两。交子发型之后不久成都地区就发生了多次挤兑事件，逼得官府不得不出面维持秩序，甚至一度取消交子铺。对于朝廷而言，交子这一张纸可以换来大量的钱，而大宋要养冗官冗兵，对辽国先有战争后来要赔岁币，对西夏则是一直持续着战争，这都需要巨额财富，所以官府亲自下场印刷交子，也叫“官交子”。
对于朝廷而言，既然自己能垄断权力不受监督，那么滥发官交子是必然的结果。如此情形之下，交子急剧贬值，到了北宋末年徽宗年间，改交子为钱引，但因为这钱引还是官府所发，毫无节制，又经历了和交子一样的贬值过程。官府只管凭借这一张张纸从民间聚敛财富，至于兑换，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就这样，大宋王朝的几次纸币发行，最终以通货膨胀和纸币贬值而彻底失败。
◇ 纸币在流通过程中容易磨损，字迹模糊，因此在市面流通一段时间后需要回收注销。“昏烂钞印”即用以注销旧损纸市。图由三喵先生提供
和南宋差不多同时期的金国也在发型自己的纸币，名唤“交钞”。这最早也是当地商人自发形成的贸易媒介，其形成过程和北宋交子非常类似。到了海陵王时期，官府亲自下场印制交钞，并禁止民间私自印钞。
后来的金章宗时期，交钞经过朝廷钦定取代铜钱成了主要货币，朝廷也借此聚敛了大量铜钱财富。而此时发生在宋朝交子和钱引上的故事在交钞上再一次发生了，官府权力不被制约，想发多少交钞就发多少，而他们聚敛的铜钱自然也不可能被自由兑换，由此造成的必然结果就是交钞贬值。到了金朝后期蒙古兴起，为了筹措军费，朝廷容许各地自行印制钞票，有的商人在河北、陕西收购纸币，然后带到河南换银，以牟取暴利。但这样的交换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很快这交钞就成了废纸一张，金也为蒙古所灭。
◇ 图为元代于中统元年(1260)印发“交钞”及“中统元宝交钞”，至元三十四年(1287)发行“至元宝钞”纸币。图由三喵先生提供
随后蒙古建立的元朝效仿宋金发行自己的交钞，一开始的时候元朝交钞还能够维持自己的信誉，但随后元朝的统治者挥霍无度，无限制地滥发交钞，其中期发行的钞票和早期的兑换比率是一比五，到元末顺帝时发行的钞票又一次走上了通货膨胀彻底贬值的路子，这也成了元末民变的重要推手，当时的歌谣唱的就很直白，所谓“堂堂大元，奸佞当权。开河变钞祸之源，惹来红巾万千”。到这个时候，大元朝就没几天可以蹦跶的了。
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几个不同的朝代官府都发行过纸钞，而失败的方式也都是惊人的一致。按理说后世的统治者应该引以为戒，但推翻元朝建立明朝的朱元璋并不做如是想，在他看来，自己亲手设计的政治制度是尽善尽美的，这其中当然包括了他钦定发行的纸币，也就是大明宝钞，而如果这些制度在执行过程中出了偏差，那就是吏民该死。
果不其然，因为官府权力毫无制约，大明宝钞出现了严重的滥发现象，其价值一落千丈，而民间为了保住自己的财富，也只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比如拿着尚堪使用的旧钞票挤兑换取新钞票，或者群起伪造。而朱元璋的解决方案也非常具有个人特色，那就是杀杀杀。
在他亲自写给大明百姓的《御制大诰》中就有记载，江苏句容百姓群起而伪造大明宝钞，被查获之后纷纷处死，其状甚是恐怖，所谓“自京至句容，其途九十里，所枭之尸相望”。按理说如此酷刑足够让造伪钞者收手，岂料不到一年之后造伪钞又发生了。弄得朱元璋只得感叹，这群刁民实在不知道怎么治理才好。当然，在他的行政命令之下，市面上的大明宝钞越来越多，购买力也越来越低，宣德正统年间，大明宝钞实际上已经退出了流通，人们宁可重拾铜钱进行交换，也不愿再用宝钞。
就这样，中国古代历史上最后的一次官府纸币发行以彻底失败告终，而其失败的原因，和前几次是一摸一样的。
当然啦，现在只要人们稍有经济学常识，就不难看出，纸币的发行必须得有准备金，还得用国家信誉作为担保，如此才能不引发恶性的通货膨胀。而从大宋到大明，历朝历代的官府且不说没有这些基本的经济学常识，更重要的是他们发行纸钞，相当一部分目的就是聚敛财富，再加上古代毫无制约的皇权，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纸钞滥发，通货膨胀。一模一样
即使强悍如朱元璋者，通过不断杀人也不能解决这样的问题。所以说几次纸钞发行一一模一样的方式失败，一点都不奇怪，这也从一个很好的侧面说明了这么一个并不复杂的道理，那就是皇权专制的传统和现代商业社会和文明格格不入，只要有皇权干预，事情准没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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