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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堇||古城琐忆之郁光街的大舅奶奶

文&图  小堇    

这是第  956  篇文章

1979年初秋,我转学到实验小学读二年级,父亲把我交给大舅奶奶,说以后你就住在大舅奶奶这里,要听话,要好好学习。然后对大舅奶奶说,大妗子,孩子就交给你了,不听话,该打打,该骂骂。大舅奶奶说,行了,你快走吧,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儿。

当时,大舅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大舅奶奶也不过五十多岁,有一儿四女,其中两个女儿已经结婚,家里还有刚刚参加工作的三女儿和上高中的儿子,读初中的小女儿。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外孙女,叫燕子,是她大女儿的孩子。这样,再加上我,就有六口人了。

大舅爷爷在世时,他们就以做鞋为生,并以此养活了五个子女。

1. 大舅奶奶的鞋店

古楼东大街路南,距离古楼100多米的地方,有一间狭窄的临街房,是大舅奶奶的鞋店。房子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屋内也是昏暗的,大大小小的楦头和鞋帮鞋底就堆放在屋内的小木桌上,架子上,在光影里动浮。做好的鞋子,实木的楦头还在里面支撑着,等订做人来取鞋子时,大舅奶奶才把楦头取出,把模样饱满周正的鞋捧到客户面前,让人家坐在小马扎上试穿。试穿时,地上铺块破布。客户穿好鞋,站在破布上跺跺脚,原地走两步,然后爽快地付钱。等客户心满意足地走了,大舅奶奶才收起破布,蘸着唾沫数一数那两张毛票,数好了,小心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里。

春夏秋的下午放学时,太阳往往还挺高,大舅奶奶肯定还在鞋店忙碌着,我就牵着刚从幼儿园放学的燕子,出来校门向东走,然后折向北到了东口,再向西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她坐在鞋店门口,一边和左邻右舍热热闹闹说着话,一边哧啦哧啦地上鞋。大舅奶奶做的鞋,不是千层底,而是赭褐色的,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压制成的——这样的鞋底应该是能防水的吧。鞋帮一律是布的,且大人的大多是黑色的。

大舅奶奶一般面朝东北斜坐着,逐渐暗下来的天光从她有些佝偻的背上、花白的头发上倾泻下来。她腿上铺着一块深颜色的布,上面放着一只里面撑着楦头的鞋。沿鞋底边缘用锥子钻透,左右同时插入穿上粗线绳的大针,然后同时拽出针,双手用力将线拽紧,再开始用锥子扎下一个孔。扎孔,穿针,引线,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循环往复,很快,一只鞋就上好了。大舅奶奶眯着眼,前后左右仔细打量一下这只新鞋,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拿出楦头,把鞋套在放在两腿之间倒立的铁制脚丫上,用小锤子敲敲打打进行整形,整好了,拿起来举到眼睛齐平照量照量,再放在齐胸的地方俯视俯视,确认没有问题了,才满意地叹口气,开始上另一只。

这种做鞋的方式和我以前所见的完全不同。我奶奶和我母亲做鞋,都是先纳鞋底,做鞋帮,最后上鞋时,也只是用一根针把鞋底鞋帮牢牢缝在一起,根本就没有铁脚丫,更没有那些大大小小的木楦头,所以,她们做出来的鞋,是干瘪的,需要用肉肉的脚把它撑起来。这干瘪的鞋子与大舅奶奶用楦头撑着上出来的鞋,无异于丑小鸭与白天鹅。

路灯亮了,收完摊,大舅奶奶锁上门,一手抱着一个包袱,里面是没上完的鞋,一手牵着燕子。我跟在后面,默默把她的包袱拿过来,在怀里抱好。一路走,一路和街坊们大声打着招呼。正是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小煤炉子在风箱的鼓荡下,正伸出耀眼的火舌,舔舐着乌黑的锅底,饭香随着热气飘散出来。从门口直接往马路上泼泔水的妇人大声对大舅奶奶说,下班了?饭做好了,吃了再回家吧!

不了,回家也是现成的!

哎,别玩了,吃饭了!妇人冲着在门口跳皮筋的女孩子大喝一声。女孩翻个白眼,一扭身进去了。

……

路面坑洼,我们选平整的地方走。偶尔有汽车经过,扬起一阵尘土,行人或扭头,或掩鼻。下雨天路面污水横流,最怕踩在水洼里,或者被溅一身泥水。

晚饭过后,大舅奶奶就走到她堆了很多楦头的卧室里,腿上搭上布,把楦头撑在鞋里,开始赶包袱里带回来的活儿。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头顶,她头上就晕起一圈圈暖暖的光。

2. 拣炭核

大舅奶奶家做饭,和我家不同。我家烧柴禾,她家是城里的,城里人都烧炭。

一个开放式的小炭炉,有个风道和风箱相连。炭是用大煤块砸碎的,一小块一小块。做饭的时候,用簸箕盛一些端到炉子前,引燃之后铲一些小煤块放进去,赶紧拉风箱。一阵黑烟冒出,烧火的人一边咳嗽着,一边尽力往后仰着身子,一边加快速度拉风箱。黑烟过后,小煤块变红了,有火苗冒出来了,可以把锅坐上去,该煮饭煮饭,该炒菜炒菜。

西屋的大舅奶奶在门外的院子里做饭,东屋的二舅奶奶在门外的院子里做饭,南屋的老姥爷和老姥娘也分别在门外的左右两侧做饭(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姥爷和老姥娘分家单过,三间房子一分为二,各吃各的饭,各睡各的床,吃饱睡足在堂屋里各坐各的椅子,想说话了就一起聊几句天),一时间,院子里升起一阵黑烟,又升起一阵黑烟,整个院子里到处弥漫着煤烟味儿。我和燕子,还有不久后来的小姨奶奶三岁的儿子小煜,就在这烟雾里追逐游戏。安静的时候,肯定是我带着小煜在开着红色花朵的夹竹桃下数蚂蚁。这个三岁的小表叔,坚持叫我姐姐,若抓到一只蝴蝶,就会叫我好姐姐。他也坚持叫我母亲为“娘”。

吃完饭,炉子里的火早就完全熄了。大舅奶奶用火钳子扒拉扒拉炉子里烧过的煤,将煤渣倒在铁簸萁里,然后喊我和燕子,你俩,去拣炭hu()

所谓的炭核,就是没有烧透的煤。烧透的煤变成的渣,颜色有些发土红色,而那些看起来还有些发黑的渣,就是炭核了。

我们俩用小手扒拉着煤渣,认真地将炭核拣出来。其实,这些煤渣里,除了有炭核,还有几乎没怎么烧过的蒙了一层灰的炭。遇到这种炭,更是要一个不落地拣出来。拣出的炭核,留到下次做饭时再和好煤掺在一起继续燃烧。

在家里拣完还不算。大舅奶奶还让我们去垃圾堆那里拣。各家都会把拣过炭核的煤渣倒出去,但不是每家都拣得仔细,总有炭核成为漏网之鱼,而我,就是去拣漏网之鱼的。若是一次能拣回来两把,大舅奶奶脸上的笑容就多一些。

每次到垃圾堆上去拣炭核,都让我有麦收之后,到空旷的麦地里去捡麦穗的错觉。

作者简介:小堇,原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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