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堇
和天坛没有提前约定。之所以能徜徉其中，需要感谢几乎让小堇疯掉的火车晚点。很多事情，一种错过，就意味着另一种可能的结果。
去北京法国签证中心去递签，约定的是上午10:30。办完手续，距离下午返程的火车，肯定还会有一段时间的。这段时间，上次英签完是去了航天城，这次呢？查找地图，发现距离签证中心最近的是日坛，是不是可以转转？再看看恭亲王府，颐和园，都比较远。除了直接打车前往，对路痴小堇同学来说，到达哪里都有一定难度。
所以，一切看情况再确定吧。
没料到火车会晚点100分钟。凌晨2:11的火车。愣是到接近4点的时候才缓缓开动，把个小堇同学急得，几乎要跳火车。好在京城有肖，好在肖有一个非常棒的老公，所以向肖求助。肖说，放心就行，我老公最擅长做这些事，现在肯定开始研究从车站到签证中心的最佳路线去了。
那么好吧，我可以放心睡一会儿了吧？
好在到达的北京时间比预料的提前了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有肖的老公王先生在，小堇很从容地到了签证中心，也很顺利地办完了有关手续。
王先生说，如果你下午没有别的安排，我中午请你吃饭，然后可以去天坛看看。
已经很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堇同学，本来拒绝说你送我到签证中心就行了，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可是一听说“天坛”，小堇同学马上就说，好啊。
是的，好啊！一直心心念念的天坛，居然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去朝拜，真的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现在，我们要去天坛了，出发！
从北门进入。会不会与明清两朝中的某一位自南向北祭祀完天地又要祭祀谷神的皇帝在某个大殿、某个厅廊或者某棵古树下迎面相遇？会不会在相遇的那一刻，他惊讶着他的惊讶我微笑着我的微笑？
一进入大门，主路两旁便是遮天蔽日的松柏。这些松柏几乎没有树干，都从根部开始向四面八方生长，但每个枝干都遒劲有力，粗壮无比。这些树，是几百年前明成祖朱棣下令建造天坛时栽种的吗？树卫兵一样列队，在队伍的尽头，静静伫立的，不就是著名的祈年殿吗？
沿着主路前行，循着树荫拐到了副道上。副道两边威风凛凛站着的，是古老的松树，被冠以“古树”；那些被称作“准古树”的，是年轻的一代吗？这些躯干以粗糙纹理的造型做各种规则不规则扭曲的大树，很多在天坛存在的那一天，它们就以一棵清新小树的模样存在了。抚摸着生长了几百年的老树的皮肤，静静感觉来自树的深处的绵绵不绝的活力，心里一直有个疑问，这棵树，一定有一个帝王曾经有意无意地抚摸过它。他的手掌，是不是就是我现在手掌的位置？
一棵树，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霜雨雪、天灾人祸，依然枝繁叶茂，本身就值得尊敬。也正因为来自上天的和人为的种种洗礼，一棵树才能变得如此谦逊淡定宠辱不惊吧。靠近一棵古老的树，倾听，来自历史深处的回声。
红墙黛瓦厚重庄严，有着一种不怒而威的雍容和沉静。皇家的宫墙和园林，大抵都是这种颜色。走在墙下，内心也会不由生出一种庄严感来。但古墙下蓬勃的菊花，却是庄严中的一抹俏皮，沉寂中的一抹热烈，厚重中的一抹灿烂，令人有一种从深宫大院走到民间的轻松愉悦。
天坛公园面积非常大，成千上万棵浓密茂盛的参天古树下，大片大片的草坪铺展而去，直到目不能及。树木几乎绿成浓云，而草坪却青绿得逼你的眼，是苍茫绿色中的小清新。树绿得让你呼吸沉重，而草坪却让你的整颗心瞬间舒展开来，甚至忍不住地浅吟低唱。
继续前行，围墙外，就看到了皇帝祭祀祖先的皇乾殿前面，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次的祈年殿露出了大半个脸。仰望，发现整个建筑的房顶廊檐的雕刻主要由蓝、绿、黄三种颜色组成。蓝代表天，绿代表地，黄代表皇帝。原来一切都是有讲究的，那么整个天坛也更是如此了吧。皇帝祭天祭地祭谷神，祈求上天护佑，来年风调雨顺，仪式肯定繁琐而庄严。每一个动作都有其规定的特定含义，建筑的每一个细节也必定有特殊含义。
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蓝色琉璃屋顶，和顶上金色的大圆球，仿佛一顶华美帽子上的金色大珍珠，就想靠近它，一睹它的已成为中国符号的容颜。
走过大门，祈年殿就在里面了。
高大，巍峨，在三层汉白玉栏杆围起的基座上。每个汉白玉栏杆上，都雕刻有精美图案，或祥云缭绕，或龙飞凤舞。
拾级而上，正对着祈年殿大门的台阶上，从下而上有三块汉白玉石雕。第一块主要是云，仿佛一朵朵绽开的花；中间一块雕的是凤，凤凰在天，精致华美；最上面一块是龙，二龙戏珠，龙旋云绕，栩栩如生。这代表的就是皇家，是天子吧？每一个细节都极尽精致华美，都是一件灵性十足的艺术品。
祈年殿由28根金丝楠木大柱支撑，柱子环转排列，中间4根“龙井柱”，高19.2米，直径1.2米，支撑上层屋檐；中间12根金柱支撑第二层屋檐，在朱红色底漆上以沥粉贴金的方法绘有精致的图案；外围12根檐柱支撑第三层屋檐；相应设置三层天花，中间设置龙凤藻井；殿内梁枋施龙凤和玺彩画。祈年殿中间4根“龙井柱”，象征着一年的春夏秋冬四季；中层十二根大柱比龙井柱略细，名为金柱，象征一年的12个月；外层12根柱子叫檐柱，象征一天的12个时辰。中外两层柱子共24根，象征24节气。（本段摘自百度）
果然是祭祀谷神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和天地与农业有关。这些柱子，实际上代表的是时间。
祭祀的物品叫牺牲，皇家用来祭天祭地祭神的牺牲应该是猪牛羊吧？而现在趴在祈年殿里的，主要是整头的猪。牺牲旁边，有焚香的炉，有烧祭品的灯，还有一些蓝色球形的东西，仿佛排球大小的水晶球，到最后也没弄明白它到底有何功用。
祈年殿里有很多宫灯。祭祀期间，所有的灯应该都是亮的吧？祭祀结束，还会不会一直亮着呢？这些灯，会照亮天上地下的一切神灵通往人间的丰收大道吗？
在祈年门内，回首整个大殿。天空高远，蓝天下祈年殿的蓝色琉璃瓦屋顶和汉白玉栏杆闪着温润光泽。无数燕子在天空中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这些燕子是明朝建殿时筑巢在廊檐下的那一只吗？
沿着大道一直向南走。皇帝率领群臣在每年的冬至日祭完天之后，就要率领群臣浩浩荡荡地缓步向北来祭祀谷神吧？我与某位帝王，会在哪个时间节点上相遇？而脚下连接天地神明的大道，宽阔平整。与王先生猜测，这条路肯定是由石头或特制的砖铺设的，若为泥土，何以几百年来不变形？果然如此。这条连接祭天台与祈年殿的叫做丹陛桥，北高南低，北端高4米，南端1米，北行令人步步登高，如临天庭。
到了圜丘坛，从门外向里张望。圜丘门，不，几乎所有的院子，门都由三个组成。规制完全一样，只是中间的高大一些。中间是主门，是帝王或最高贵的人才能进入的地方吧？走进偏门里的，可是群臣及其他人员？等级无处不在，等级体现的是威严。“平等”这个字眼，自有阶级以来，一直到帝制崩溃，在中国历史上，似乎从来没有实现过。
环绕圜丘坛的，是红墙蓝色琉璃瓦的四方围墙，圜丘坛居中，寓意“天圆地方”。 坛由艾叶青石台面铺就，周围是汉白玉柱、栏。圜丘形圆象天，三层坛制，高5.17米，下层直径54.92米，上层直径23.65米，每层四面出台阶各九级。上层中心为一块圆石，外铺扇面形石块九圈，内圈九块，以九的倍数依次向外延展，栏板、望柱也都用九或九的倍数，象征“天”数。圜丘台面石板、拦板及各层台阶的数目均为奇数九或九的倍数。如台面石板以上层中心圆石为起点，第一圈为九块，第二圈为18块，依次周围各圈直至底层，均以九的倍数递增。各层汉白玉石栏板的数目也是如此。（本段文字来自百度）
这就是皇帝祭天的地方。坛心有一块圆石，被称为“天心石”。站在天心石上说话，声音尤其洪亮。这里，应该代表的是天的最高处了吧？是不是也是皇权的极高处？想必皇帝当年站在这里祭天时，神情凝重，内心虔诚，充满敬畏。或许在宫内可以为所欲为，但是在这与苍天对话的地方，也一定战战兢兢，并极力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心怀天下苍生的明君圣主吧？否则，万一神明震怒，老天降罪，那可是一件万死难赦的事。无论昏君明君，此时此刻的责任心是最重的。
在圜丘坛顶上回望圜丘门，门北面的皇穹宇惊呆了小堇同学的心，双眼再也不肯移开半分。只见皇穹宇的屋顶上的、高矮三个院门上的以及圜丘围墙上的蓝色琉璃瓦，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展现出一种极致的美。蓝色中有着斑驳的黄，仿佛蓝色丝绸上的花，绝对的低调奢华上档次。小堇同学内心惊呼连连，一再想，若用这样的丝绸做一件连衣裙，会是一种怎样的美！一定要每天穿着它，腰肢细软，绚烂整个夏天。
走下圜丘坛，继续向南。左侧的燔柴炉，是皇帝举行冬至祭天大典望燎仪时焚烧祭祀正位（皇天上帝）供奉物用的。燔柴炉由绿色的琉璃砖砌成，当贡品投入其中，随着青烟直上，想必皇天上帝收到这些虔诚的礼物了，站在外面观看的皇帝大臣们，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吧？
对东面依次排开的九个巨大的燎炉感兴趣，因为它造型笨重但雕刻精美。什么叫贵族范儿？就是每一个细节都是精致华美的。不但是吃饭的碗、品茶的杯，还是饮酒的樽，就连便壶，都可以做成能永久收藏的艺术品。而皇家的物品，除此之外，更多了些厚重。
西面有斋房，是皇帝举行祭祀大礼前斋戒更衣的地方。小堇更感兴趣的是一个高高的木架子，上面悬着一个什么东西，一直猜测这个巨大的绞刑架一样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而架子南面，有两个分别用雕刻精美的六块汉白玉拼接而成的仿佛井台一样的东西又是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看了介绍才知道高架子就是望灯，是祭天时用来照明的，而那井台似的东西，是望灯底座，灯架子被毁掉了。
于是莞尔。一切的布置都有其特定功能。遥想当年冬至时分，滴水成冰，皇帝斋戒更衣后，怀着一颗虔诚而忐忑的心走出斋房，踏上通往圜丘坛的汉白玉台阶，一步步走向天心石，开始一系列隆重的仪式。而此刻，三个望灯在高空闪耀，仿佛三个太阳。皇帝将内心的祈求诉诸上苍，请求上苍的悲悯与垂怜。然后缓步走下圜丘坛，来到燔柴炉前观看焚烧祭品，献上对皇天上帝最真诚的爱。仪式结束后，又缓步走在最前面，率领群臣沿着丹陛桥一步步走向祈年殿，去祈求谷神的庇佑。想必一路上除了脚步声，鸦雀也会闭上嘴巴吧，而每个人心里，一定充满了庄严感。在任何一场活动中，仪式都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仪式会感染人的内心，约束人的言行，增加一种崇高感和敬畏感，甚至会使无意义的行为具备了某种意义。
走出圜丘门，直接向北，走向有着美丽屋顶的皇穹宇。直接上图。
特别喜欢东偏殿里日月星辰牌位后的木雕。看材质，应该是红木。花纹繁复景致，奢华却又朴实。看刀工手法，应该出自大明朝吧。总是想，一切精美灵动的艺术品，都有制作者自由的灵魂附在上面。木雕如此，天坛内的每个建筑物无不如此吧。
而小堇，几百年后偶然闯入这里的一个普通游客，看到了历史，建筑，仪式，作为见证者的古树，还想触摸一个又一个自由的灵魂。
我，触摸到了吗？皇穹宇院子的圆形墙壁，就是著名的回音壁。看似普普通通的墙壁，却传递着不同的回声。将我的耳朵贴在回音壁上，轻轻呼唤，在回音壁的另一端，听到我声音的会是谁？会是从历史纵深处轻声回应的谁呢？
从皇穹宇出来，沿着丹陛桥东侧的古柏大道向北走去，这是和祭祀相同的方向。古木参天，静默无语，只有风的低吟，和阳光的跳跃。在今天北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有着一个如此巨大的皇家园林，于闹市当中低调安静，一旦进入，便由喧嚣走进安静，内心的躁动也逐渐清净，不能不说是北京人的福气。
一抬头，看见大群燕子呼啦啦飞过湛蓝的天，目光追随着它们，直到它们淡成黑点，融化在蓝天深处，也不愿收回。
另：小堇同学要高调出境了！感谢全程耐心陪同的王先生，感谢王先生的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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